清晨的玉京,有著覆滿露水的草葉,宛轉清脆的鳥鳴,有蹦蹦跳跳的小麻雀,不怎麼明朗的太陽,有裹挾著春寒凜冽的風,和燕嘉夕給顧容與的回信。
四月初,已是春末。
顧容與是昨天夜裏接到的消息,一個比他年長些的男子特地上門,那時他還在溫書。
“言醴的信大概明早能到,這位公子明日可來謫雲居取信。”
那人一身湖綢長袍,袖口束起,神情冷峻,不似個讀書人,身材高大,很是英俊。但顧容與是塊硬骨頭,你若對他以禮相待以誠相待,他自然是最像君子的那個,你若不冷不熱,那他自己的驕傲,一定會讓你也被冷待一番。
顧容與微微頷首,和那男子別過,自然看不到轉過身去的喻濯風眼神有多複雜。
顧容與一早就到了謫雲居,守夜的小廝認不得他,不肯給他開門,他等到老莫下來,才拿到了回信。
忍著好奇和激動,顧容與在老莫似調侃但又很溫和的眼神裏迅速地逃離了謫雲居,並沒能看到二樓走廊上眼神陰沉的喻濯風。
顧容與一路疾行,趕回了西州顧家在玉京的老房子,風塵仆仆地去了自己平日裏溫書的書房,翻出一把裁信封的小刀,在信封上一劃,就打開了寫著“時遙仁兄親啟”的信封,抖出來了信紙。
“頃誦華箋,具悉所言,春雨霏霏,思緒綿綿,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相距猶遠,不得聚首。
“時兄所問之事,言醴不敢不答,金弦十三音之事,緣由之一乃是言醴擅自改了新調,自己另譜的曲,這才記得清晰;二在那班雜曲兒乃是言醴自家調理,這曲子早已爛熟於耳,自然容易聽出錯來;這第三點,卻怕是要等到再與時兄見麵,才能分說清楚了。
“如今言醴人在鄞州,風土同京中大不相同,鄞州雖寒,卻較京中溫和,偶有小雨。鄞州民風悠遊自然,昨日途徑一無名溪渠,有一老翁身披蓑衣,沐雨垂釣,豈不悠哉!
“不知時兄在京中備考如何,年前京中早有傳聞,這一科是禮部的碧大人主考,想來也與往年不同,時兄才華橫溢,又實乃勤勉之人,這一科必是會中的,隻是要提防些投機的人,免得平白受累。
“鄞州的桃花打了苞,不知大相國寺的春桃可開過了,若時兄學海徜徉之際,稍有懈怠,不若代賢弟折一枝春桃,權且留玉京一枝春。
“車馬蕭蕭,言醴即刻變要動身,不知建州風土如何,暫且作別,他年重逢日,盼君折桂枝。
“小弟言醴親筆。”
顧容與收起了信紙,又擇了一張雪浪箋,方要下筆,又收住了筆鋒,撂筆更衣,動身去了大相國寺。
並不知道自己幾句話就把旁人支使去大相國寺的燕嘉夕在宮裏過的倒還不錯,夢羽微進宮時帶了副跳棋,墨玉做的的棋盤,紅珊瑚、羊脂玉、綠翡翠、芙蓉玉、青花瓷和黃瑪瑙六色的棋子,和燕嘉夕從前那副一個樣子,不管二三人還是三五人,玩都很是得宜。
燕嘉夕上回玩這個還得是11歲那年的事,那會兒她阿娘已不怎麼好,雖不至藥石罔靈,每天精神卻都很是不濟,聽有琴姑姑說,也隻有她從上書房下學回來,才打得起精神,聽自己撫琴,或是同自己玩一會跳棋。
那天夜裏阿娘像是病好了一樣,臉上的蒼白被紅潤取代,陪自己玩跳棋打雙陸到深夜,邊下著棋,邊給她唱歌,阿娘唱歌是很好聽的,她聽入了迷,不小心把棋子碰到了地上,漂亮的羊脂玉碎成了拚不回的樣子,阿娘的歌聲也碎成了拚不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