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從五月就入夏了,但真正的夏天,是到了六月才能體會的。
熱鬧繁多的市集,盛大的六月煙火,歡快的夏天和這些都密不可分,夏夜清涼,連宮中也有貴人喜歡白龍魚服,與民同樂,更不消說各地考入學士館的學士。今日恰好休沐,顧容與和常微分在景暨學的邀請下一起也出來逛逛。
夏夜市集總是人頭攢動,卻不見暑熱,各家酒肆招搖的旗幟和燈籠一起在風裏飛舞,叫賣吆喝的攤販各個都拿出了渾身解數,穿著長袍的儒生,束著袖口的遊俠,帶著帷帽的姑娘,拿著撥浪鼓的小兒,玉京百態中,這一態,最是歡騰。
顧容與之前還沒想到自己能這樣容易的就同一起出來的景暨學與常微分走散了,他看著茫茫人海,燈花如晝,在城西的夜市裏開啟了單刷模式。
像是什麼捉金魚、擲鐵環這樣的遊戲,顧容與自然不會去玩,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既沒與人相伴,去玩這些就太過怪異了。
街邊人潮湧動中快被淹沒的胭脂鋪子也不是他的目標,顧容與又不是女子,現在更沒有什麼心儀的姑娘,怎麼會要去這種地方。
至於零食攤子……他也是挑剔的好嘛,雖然不像他言賢弟那樣挑剔到被人拿來做戲稱--他上次寫信問到了才知道梧桐公子這個名號是因為言賢弟吃飯太挑剔出門都不買東西吃不雇旁人的馬車,才被調侃了「非醴泉不飲,非梧桐不棲」--不過言賢弟也確實太追求完美了,顧容與自己後來又遣人去買了些柔然瓜子,但味道完全都不對了,想來是賢弟自家的酒的緣故?
顧容與一邊走神思索著,一邊走馬觀花的看了幾眼路兩旁的店鋪,竟也臨近了河岸,玉京有道護城河,這時映入顧容與眼前的就是這條河了。
河畔也十分熱鬧,玉京雖然禁了孔明燈,卻很是流行漂水河燈。許多小姑娘蹲在河邊往水裏漂著河燈,還嘰嘰喳喳地說話,鶯鶯燕燕一片,畫麵很是美好。
忽然顧容與聽得一聲“啊!有賊偷我的東西”,這美好的畫麵就被打破了。
隻見一個穿著灰布衫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要離開這裏,顧容與雖說是個儒生,但大家族學裏終歸也教些防身的功夫,他身手尚可,打算追過去,卻不想有人先他一步,一把就揪住了那個灰衣男子。
“誒,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東西,這樣我要報官的。”
這個聲音響起,有幾分漫不經心,顧容與看過去,卻似乎是個自己認識的人。
好像,是那個替言醴來找他傳信的。
喻濯風本來不想出風頭的,但難得燕嘉夕和他一起出門,燕嘉夕見了這一幕很是急促的催著他上前去抓了那小毛賊,他也隻好照辦。好不容易拒絕了她的女裝邀請,喻濯風如今正穿著一身藏藍錦袍,看起來很是倜儻。
灰衣男這時候有種不合時宜的識時務,先是很利索的認罪,又深深一揖,賠罪的架子擺的很足,一副要把偷來的髒物交出來的樣子,喻濯風倒也大方,見他矮下身子,便鬆了手不再鉗製。
因著喻濯風的出手,這時候已經有許多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姑娘圍上前來,喻濯風餘光一掃,見到燕嘉夕在不遠處笑吟吟的摸出一把瓜子,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隻是他這一分神,難免有注意不到的事情,那灰衣男見喻濯風鬆了手,惡向膽邊生,先掏出了匕首,又從圍觀的女子中隨手捉了一個離得近的,擋在身前,殺氣一下子就逸了出來。
“你不要報官!你若報官,我便殺了她!”
這時被灰衣男拉出來的那位姑娘,臉上已經嚇得沒了顏色,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什麼聲音,手腳都已經從剛被捉來時不知所措的亂舞,變成了束手無策的僵硬。
喻濯風卻並不怎麼慌張,他一貫如此,若非燕嘉夕的要求,他起先必定也不會出來管閑事,這被捉的不是燕嘉夕,那他要不要救人,就隻是燕嘉夕一句話的事。
喻濯風沒有動,但有人動了。身手尚可的顧容與先前在人群裏看熱鬧,如今見到喻濯風這副模樣,雖然不解他為何就此罷手,但那灰衣男劫持的年輕女子畢竟是一條生命,坐視不理實在不是顧容與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