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臨,華燈初上。
秋末的泉州城,開始沉寂。
隻餘城南一處的喧囂。
伍佑一身長衫,麵帶憂色,獨自一人走到城南的這座大宅院門前。
院門口,“蒲”字燈籠高掛,院內傳來一陣陣的絲竹飲樂之聲。
伍佑略歎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份請柬,遞給守在院門口的仆從。
仆從鼻孔向天對著伍佑。
不但沒有坐轎子來,連隨從都沒有一個。這種人,根本沒必要給好臉色看的。
仆從麵無表情地說道:“伍佑啊,跟著我來吧!”
伍佑摁下心頭閃出的一絲惱怒,又從懷裏掏出一份禮單。仆從接過一看,臉色才稍微好轉了些。
不過嘴裏還是嘀咕著:“就不能讓人直接抬過來嗎?還得我們再跑一趟,麻煩!”
伍佑閉緊雙唇,跟在這個仆從身後。
廊道彎曲,四處都是通明的燈火,院內洞天漸顯。
轉過一個溪亭,拐入一個花香撲鼻的院子。
有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氣,有茉莉花的悠香,也有木芙蓉的淡香。
最濃鬱的,則是四處飄灑的酒香與脂粉味。
一陣喝彩聲突然衝天而起。
出現在伍佑眼前的,是個方約百尺的庭院。
四周燈火如織,中間有兩群薄衫女子,似乎正在相向糾纏。
左側紅衣,右側綠裙。體態凹凸有致,涼風吹過,各自微微發抖。
這是在演練陣法?似乎又不像。
是在給客人起舞助興?卻又無伴奏之聲。
感覺到了伍佑的疑惑,走在前的仆從,臉上閃過鄙夷之色,淡然說道:“這裏是棋盤園,你的位置在亭子東南角處。你自行過去吧!”
棋盤園?
坊間盛傳蒲壽庚家裏有個棋盤園,以三十二個美女為棋,聽從棋手之令而上場廝殺。
原來是真的!
伍佑搖了搖頭,這蒲壽庚,原來行事就有些肆無忌憚,現在又被任命為泉州市舶司提舉,接下去大夥兒的日子,將會很不好過了!
亭子裏一側已掛上擋風廉席,亭子中擺了六張圓桌,已經坐了大半賓客。
伍佑直接來到東南角落的一張桌子前,這裏坐著的,都是泉州的一些商界熟人。
包括王家的王永昌與朱家的朱化雲。
看來,泉州現在還沒被蒲家完全吞並的海商,都被安排在這一桌了。
在座諸人,與伍佑一樣,麵色冷然,似乎帶著滿腹的心事。
憑著手中越加壯大的船隊,蒲氏一族,現在已經控製了南洋商路九成以上的份額。其他海商,要麼被吞並,要麼被海盜剿殺,根本無人可以與其相爭。
南洋的海貿一直就是泉州最大的收入來源,無論是海商還是泉州市舶司,甚至是泉州的官府,大半個泉州城的官民,都依靠著這條商路而生存。
可以說,沒有南洋的商貿,就沒有如今的泉州城。
利用幾乎完全壟斷的商路,蒲家已經在泉州布下了一張極為厚實的大網。
海商得聽他的、官府得聽他的,就是連趙室宗親都得聽他的。
否則就無法從這條商路上分到任何的利潤。
對於泉州市舶司來說,更是如此。市舶司每年近百萬緡的抽分與和買所得,八成來自南洋商路。而其中,幾乎全是蒲家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