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腦袋深埋於地毯之上的竇默,一邊忍受著令人作嘔的腥騷之味,一邊努力地平複著自己心中的悔意。
大汗令郝經使宋時,自己其實應當出言反對的;大汗貶劉秉忠去燕京時,自己其實應該出言進諫的;大汗親征和林時,自己最應該做的,是留在開平城,坐鎮翰林院,而是不隨侍在大汗身側。
大帳之內,悄然無聲,沒有任何人出聲回答大汗的疑問。甚至似乎連眾人的呼吸聲全都停了下來。
竇默後背之上的冷汗,不由涔涔而出。
“竇默,你來說說——”忽必烈冷然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果然是我!
竇默心裏發苦,顫微微地說道:“微臣以為,此為躁言醜句,勿需理會。世人多健忘,過些時日,自會煙消雲散。”
忽必烈鼻子中,噴出一聲冷哼。
視線掃過,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史天澤。
“史將軍,你覺得如何?”忽必烈問道。
史天澤,窩闊台汗時最早受封的三個漢萬戶之一。也是最早對自己表示出投附之心的漢世侯勢力。
而且,此人麾下的真定軍,無論是在窩闊台汗時還是在蒙哥汗年代,都是蒙古國攻宋的最強主力軍。尤其是在此次的和林之戰中,年近六十的史天澤,在戰場上卻依然進退有據,立下不小功勞。
河東劉黑馬、真定史天澤、保州張柔,有此三人在,中原基本可以無憂。
“大汗!”史天澤挺直著腰板回答道,“末將以為,竇先生有一點說的對。躁言醜句,沒必要放在心上。”
“除和林之外,中原最大的敵人,便是窩居東北的權國。大汗為人行事,他們如何有資格妄加評議?更何況,被敵人誣陷抹黑,豈不是常有之事。
中原諸軍,既然視大汗為共主,也不會因為一份檄文,就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忽必烈聽著,心頭略略一寬,看著史天澤的眼神中,已現出一絲讚賞之色。
帳內文武官員一堆,但是能一直保持這種坐姿的,唯有史天澤。
蒙古諸將,一下馬就是各種歪歪扭扭模樣。而那些文臣,隻要在忽必烈麵前,便氣短三分。尤其是這些年,忽必烈氣勢越盛,不怒自威,更令那些臣屬輕易不敢直視。
“隻是,大汗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消彌這份檄文對於蒙古將士的影響。”史天澤繼續說道。
“你們漢人,知道對大汗表忠心。難道說,我們蒙古人對大汗便不夠忠誠嗎?”霸突魯大怒。
“霸突魯將軍誤會了,史某的意思,是對於在外的那些蒙古人而言。兩軍交戰,有時需要爭取民心,蒙古人的民心向背,在草原、在牧民,而不是大汗如今掌控之下的中原。”
忽必烈微微頜首,“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史天澤有些猶豫的說道:“當有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帳內漢人文臣武將無不為史天澤捏了把汗。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身為蒙哥書記官的耶律鑄,會如此受到忽必烈的重用,甚至擠掉劉秉忠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左丞相。
讓耶律鑄為大汗背鍋,大汗會同意嗎?如果不同意,史天澤今日之後,一定會遭到耶律鑄瘋狂的報複。
他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