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涵看見裏正過來了,心裏不住歎息:這年頭,想幹點事,沒那麼容易,一圈眼睛盯著你呢!
“爹,事來了。”
他扳著胡屠夫磨盤一般的腰,轉過龐大的身軀對著裏正,低頭偷偷附耳,“狠勁衝外人才對,別老往你兒子身上使!”
胡屠夫看見裏正,一下子呆若木雞。
正德詔令下來時,他是偷偷地殺豬,除了裏正和林屠夫,沒有人會把這事捅出去。然而林屠夫雖然壞,但他偷狗的名聲不佳,就是勞樂魚也懶得搭理他,更別提官府其他人了。
而且近來胡屠夫通過觀察,不像是林屠夫幹的,那一定就是裏正了。
而裏正看見魯提轄一般的胡屠夫,沒有一絲懼意,心裏還罵:發配嶺南的蠻子,來我濟南府這地界,竟然還不老實!
於是他停了敲鑼,兩手背後,慢慢悠悠地踱了過來。
“嘢……”
他看見胡排帶著收豬的家夥事,轉頭拿眼瞅了瞅胡屠夫,“胡屠夫,你……你這是要複業啊!”
專諸,聶政,朱亥,張飛,明朝的好爹,明朝的親爹,不要給殺豬前輩丟人啊!
盡管胡子涵在心裏不住地給胡屠夫打氣,可魯提轄一般的胡屠夫,還是渾身一哆嗦,立即成了武大郎。
他急忙舍了胡排,一道煙跑到裏正麵前,忙不迭地低頭彎腰拱手:“裏正哪裏話,我這不過是手癢,帶兒閑耍,閑耍而已!”
“閑耍?”裏正自然不相信。
這裏正牧羊犬一般的身材,腿瘦腰瘦手臂也瘦,猶如狗爪子一般的兩手,背在了身後,兩眼猶如看到骨頭一般,對胡屠夫瞅來瞅去。
胡屠夫急忙鬆開腰帶,摳出了二十枚銅錢:“意思,意思,兒讀書悶壞了,我帶他轉悠轉悠,轉悠轉悠。”
什麼意思,就這慫樣還要把我捎帶上?
胡子涵很想踹胡屠夫,然而這是明朝的爹。
裏正捋著山羊須,一臉的輕描淡寫,伸手一撥胡屠夫手裏的銅錢:“這是什麼呀?”
“哦,還有,還有。”胡屠夫急忙又從腰間摳銅板。
N,什麼驢頭狗臉,竟敢公然索賄?
胡子涵終於受不了,然而剛要拔刀,忽然想起正德諱豬的詔令。
詔令雖然混蛋,但這是明朝,政令由帝出,這就是封建社會的政策。裏正作為明朝的底層公務人員,沒理由不執行皇帝的詔令。
可裏正根本不接銅錢。
他捋著五六厘米長的山羊須,滴溜著眼珠子,直往胡屠夫懷裏瞄。
胡屠夫渾身又一哆嗦,臉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陣火燒。
裏正手裏的鑼槌一敲,噗地一聲悶響,不偏不倚,隔著衣服,正中裝銀子的錢袋子。
胡屠夫渾身再一哆嗦,臉上像是被人吐了一口唾沫。
同樣是唾麵自幹,他沒有宰相婁師德的心胸,但他有宰相的笑容。
他想起上次布政司如狼似虎,想起他廣東千裏迢迢來的,他擔心妻兒有什麼閃失,他哆哆嗦嗦地摳出了二兩碎銀子:“兒實在是讀書悶壞了,我帶他轉轉,轉轉。”
錢袋子裏,四大塊五兩銀錠,在陽光下銀光燦燦,成色十足。
丁家娘子破開的二兩草灰色碎銀子,裏正根本瞧不上,伸手就去捏銀錠。
然而他剛想伸出鹹豬手,忽然想起昨日範府的傳聞,他心裏頓時琢磨了起來:聽布政使,按察使,老部堂,還有知府全嚇跑了,憑範進那弱雞身板,胡梅學道夫人的位子,豈不是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