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焚心(1 / 1)

三月三,上巳節。

十五歲的傅元錚就是在這一天第一次見到了十二歲的陸宛玉。那時候,他剛安葬了唯一陪伴他的老忠仆福伯,而陸宛玉則出身官宦世家,是修內司長官的獨生女,因為醉心窯務,時常扮作男裝,來往於各個窯口之間。

傅元錚是前翰林學士承旨傅俊彥的嫡孫,但父母早亡,全靠福伯打理一切。然而從這個春天開始,他除了那點僅夠度日的家產,已經一無所有。當時陸宛玉剛從家裏溜出來,一個人在河邊玩水。玩著玩著,她就看到了傅元錚。

傅元錚正屈指扣著一杆青綠色的竹簫,緩緩吹奏。陸宛玉聽著那似是循環往複、悠悠不盡的曲子,不自禁地居然生出了幾分傷感之意。

一曲奏罷,她竟然一時忘了還要去窯場的事兒。

傅元錚也看到了她。

“此曲甚妙。”陸宛玉跑到近前,問道,“敢問兄台,曲名為何?”

“《憶故人》。”傅元錚淡淡道。

從那以後,陸宛玉除了去窯口,最緊要的事就是找傅元錚玩兒,聽他吹曲兒。傅元錚最初不太願意搭理她,但他謙恭有禮,經不住她的死纏爛打,也就任她坐在一邊。時間久了,有這麼一個人在,竟也成了一種習慣。

後來陸宛玉才知道,傅元錚不太搭理她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認為陸宛玉是個男人。男女授受不親,這點他還是謹遵的。可是,陸宛玉一直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窯口混了這麼久都沒被認出來,這個人又是怎麼一眼就把她看穿了的?但傅元錚就隻是微笑,不肯說。

再後來,傅家宗族裏的長輩們找到了他,把他交給了一個也在朝為官的族叔傅允淮撫養。此後,傅元錚住進了大屋子,有了一大串的兄弟。長輩們告訴他,他排行老六。

這樣一來,宛玉要找他,就沒有之前那麼容易了。見得少了,陸宛玉覺得自己越發想念那個永遠清雅恬淡的人。有時候想得晚上睡不著,好容易睡著了,夢裏又都是他,書中所謂“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她算是徹頭徹尾地明白了。晚上睡不好,白天她連窯口都不願去了,就想坐在他身邊,靜靜地聽一支曲子。

於是得空,她就去他家巷口的茶寮坐著,兩隻眼睛就盯著大門,隻要他出門,她就有辦法把他拉走。就這樣,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從一個老成的少年變成了俊挺的青年。再坐著聽他吹曲的時候,她已經不再管曲子妙不妙,而隻是直愣愣地盯著人看了。

傅元錚長大了,陸宛玉也到了及笄的年歲。那一日,她換上了女裝,鵝黃的窄袖褙子,內搭胭脂紅的抹胸,加上煙粉色的長裙,清新可人,亭亭玉立。傅元錚第一次見到著女裝的她,素來平靜的眼眸也泛起了些許波瀾。

晚上,傅元錚讀經,每一個字跳入眼中,都化成了女裝的陸宛玉。一顰一笑間,盡是柳嚲花嬌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