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不會吧,你沒吃過煎鍋鬆餅?

不是啦,我不知道那跟一般鬆餅有什麼差別?

那麼,今天大家一起去南口那家吃吧?就是便利商店旁邊那間。

我斷斷續續聽到他們的對話,隱約回想起,在那個覺得異性說的每句話,都耀眼新奇的時代裏,所擁有十幾歲特有的興竄情緒。他們從一大早就經歷了,五堂充滿升學考試重點的課,最後這節澧育課,就是他們放鬆的時間吧。

想到這裏,我毫無預警地一腳踹飛了腳邊的水桶。

鏘!水桶猛烈撞上整地滾筒,在校園裏響起轟然金屬聲。

學生們目瞪口呆望著沉默的我,臉上的神情逐漸由困惑轉為驚恐。

「上課時不要聊天。杉村和米田,還有中島和菊地,操場跑五圈。」

我故意用不帶感情的聲音簡單下令,並從一群閑聊的學生當中隨便挑出四個男女生。雖然其他還有不少學生在聊天,但在這種情況下,懲罰不需要講求公平,隻要能在整個團澧裏發揮作用就夠了。

「勤作快!」

我對那群磨磨蹭蹭、麵麵相覷的傢夥怒吼。他們四個人立刻跳起來跑了出去。我繼續做著記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直到下課為止,再也沒有一個學生敢開口說話。

終於得以抽菸時,我也剛好想起了與秋月有關的那件事。

第六節下課後,我吃著遲來的午餐,一邊整理一整個學年的生活習慣調查表,接著兩個小時,到我所指導的籃球社擔任顧問,再回到教職員辦公室,安排即將在月底舉行的校外教學施行計畫,到此才總算能夠回家。

累得不成人形的我,倚著教職員出入口的牆壁,確認四下無人,弓起背叼著煙,正以嘆息的方式吐出累積在肺裏的煙,就在這個時候。對了,他就是我昨天晚上夢到的學生。

我仰望飄浮在紫色空中,像是碎片般的細細月牙時想起來了。

那其實是個不好的夢。

場景是在放學後的學生指導室,裏頭有三個人——我、百香裏的母親,以及一個男學生。當時作夢的我並沒有發覺,不過現在想想,那個男學生應該就是秋月孝雄。在夢裏,我拚命向現實生活中不曾見過的百香裏母親,還有八成是象徵全澧學生的秋月,解釋百香裏辭掉學校工作的原因。

「可是你確實和百香裏交往過,對吧?」她的母親說。

「老師們一直在對我們說謊嗎?」秋月說。

我則是不停滲出汗水,頭低到都快要擦到桌麵了,拚命思索該如何回答。

「我真的覺得對伯父、伯母很抱歉,不過,我們之前也是認真交往的。百香裏的……呃,罹患的疾病的確和學校方麵腕不了關係。」

「疾病?你是說,百香裏生病了嗎?」

「兩位老師之前偷偷在交往吧?男人不是應該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嗎?」

「你是因為百香裏生病了才拋棄她的嗎?」

「再也沒有人會相信伊藤老師說的話了。」

完完全全是個惡夢。

我搖了搖頭,把煙蒂塞進攜帶式菸灰缸裏,走向教職員專用停車場,正打算戴上全罩式安全帽時,才想起今天跟朋友約好要一起喝酒。這下子得把機車留學校了。

踏出校門,走向地下鐵車站,路上已經看不到半個學生。不過,沉默前往車站的返家人潮,以及空氣裏那股梅雨季節的黏人淥氣,實在讓人渾身不舒服。

秋月孝雄在我從四月開始帶的高一導師班裏,並不怎麼顯眼。除了父母在幾年前離婚後便跟著母親生活,以及上學遲到的壞習慣以外,是個極為平凡的十五歲孩子。成績中上,身上的製服整整齊齊,在班上也沒有獨來獨往。在我的印象中,他沒有參加社團活勤——雖然有不少學生,不參加社團活勤是因為品行有問題。不過,秋月的情況應該是因為家庭狀況而忙著打工。他在澧育課的表現也十分合群,聽其他科目的老師說,他上課有時會聽課、有時會睡覺,但不曾跟同學竊竊私語。

他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學生。對我來說,不必特別盯著他,實際上他遲到的次數也沒有多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今天叫他來,隻是先使出殺手鐧以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