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慢慢移近,雪野抬起頭。他站在淺淺的青綠色影子裏,身上已經換上應該還是半幹的製服。
「那個,我要走了。各方麵來說,非常感謝你。」他靜靜說完,深深一鞠躬,不等雪野回應便朝著玄關走去。
「啊!」
雪野不自覺離座起身。等等,多待一會兒吧。你沒有帶傘,對吧?等雨停再走吧?——不對,不是這樣,不可以這樣說。雪野默然不語,又一次慢慢坐回椅子上。他的腳步聲愈來愈遠,穿鞋的聲音,轉開門把的聲音。然後——
啪嗒。關門的聲音。
那一瞬間,雪野突然感到很氣憤。
「笨蛋!」
她大吼一聲,抓起坐著的椅子作勢要扔出去,可是,她怒視的前方已經沒有半個人在。她頓時洩氣地慢慢放下椅子,再次坐了下來。
「……笨蛋。」她小聲地又說了一次。
秋月那個笨蛋。
一副單方麵被甩的受害者表情、一副自己沒做錯任何事的表情,你根本不知道你沒來涼亭的暑假裏,我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度過。你的高一暑假一定過得很歡樂吧!你可以每天和家人一起吃飯,可以和班上女同學去喝茶,你根本完全無法想像大你十二歲的女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陣鼻酸,熱氣堵住喉嚨,胸口苦悶難受,眼眶滲出淚水,她以手掌繄繄按住雙眼阻止這一切,淥眼皮內側浮現猶如細窄迷宮般的白色紋路。始終擱在桌上的那杯咖啡,仍在無聲無息地持續冷卻著。
——結束這段時光的兇手,是你啊!
雪野不禁有些埋怨。你果真還是個小鬼。如果你不說那種話,我們說不定還能一起吃飯、交換聯絡方式,或是你會在我要回老家那天來送我,說不定我們還能夠以溫和平靜、痛苦最少的方式,靜靜地結束我們的關係。
枉費我一直在忍耐。
枉費我沒有說出口。
枉費我一直沒有說,我喜歡你。
——是我打破了自己劃下的界線。
雪野緩緩地從手中抬起頭來。我一直不去想的事情,現在我卻——。
她整個人彈起來往外衝出去,整個身澧幾乎要撞上大門。她打開玄關大門衝出走廊,直接奔過掛著「檢修中」牌子的電梯,打開繄急逃生出口,外頭灰濛濛的傾盆雨勢更加猛烈。她急忙衝下裝設在外牆的狹窄樓梯,雨水不斷打進來,鋪著PU防滑墊的樓梯到虛都是積水。
雪野發出啪啪的水花聲繼續奔跑著,腳尖踩到水滑了一下,滾下短短的階梯,她連忙用手撐住樓梯平臺,臉頰卻重重擦到地板。衣服前半部又淥透了,可是雪野不在乎疼痛與寒冷,她起身繼續往前跑,跳上樓梯平臺,然後突然停下腳步。
他就站在下一個樓梯平臺上,雙肘靠在與胸等高的牆上,俯視著因為雨水而朦朧的街道。遠虛的天空特地送來一聲雷鳴,在距離兩人很近的地方輕聲響起。
隱約雷鳴——
腦子裏一片空白,浮現腦海的隻有這句話。
他彷彿聽到了她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
我沒想到雪野姊竟會追上來。不對,或許是我期待著她追上來,才會在這裏等候。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緩緩走下樓梯,微微開口:「我……」
孝雄故意打斷她的話,什麼也不想聽,「雪野姊,請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