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有沒有男朋友?該不會已經結婚了?孝雄喝著啤酒,茫然地望著手錶心想。
即使她還是單身,也應該被求婚好幾次了吧?畢竟我都二十歲了,那個人也三十二歲了。
不過,無所謂,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單身都無所謂。時間無法倒流,我這次是為了實踐與那個人在那個地方的約定。不知道那個人是否會把這件事當作是約定,也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不過,對我而言,那就是約定。
在那座光之庭園裏,我碰髑了雪野姊的腳。
在將近五年之前,我想為她做一雙鞋子。
◇◇◇
我現在正在做一雙鞋。
在那座燦爛雨滴圍繞的涼亭裏,秋月這麼說。
「還不確定是誰的鞋子,不過是女鞋。」於是,他在紙上畫下了我的腳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不過對我而言,那是約定。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鞋匠,我打算跟他訂製一雙鞋。我知道,秋月一定能為我做出,呈現我們當時心境的鞋子。
「即將抵達,名古屋。名古屋站到了。」擴音器傳來列車長閑適的聲音。
啊啊,怎麼還沒到關東啊!我已經喝光三罐啤酒了,反而愈來愈繄張。
從新幹線的車窗望去,視野盡頭的鐵塔猶如透視圖的範本一樣飛快往後流逝,五月的天空佈滿灰色。推車販售的小姐走近,雪野猶豫著要不要再買一些啤酒。
◇◇◇
搭乘成田特快列車在新宿站下車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東京五月的淥氣令人懷念。孝雄在月臺上用力吸一大口氣,忽然想起高中時,從早晨的擁膂電車上下來時,他也會曾這般深呼吸。在佛羅倫斯不顧一切猛衝的兩年裏,他已經能夠用意大利文流利滿通,雖然他還是學生,不過頻頻造訪的製鞋工作室,已經願意讓他擔任助手的工作。
當他決定回國一趟時,曾經鼓起勇氣告訴雪野姊這個消息,她則回信說自己剛好那段時間有事要去東京,因此,孝雄近三個月的目標,就是要在回國之前做好那雙鞋。
孝雄走出驗票閘門,把行李箱放進投幣式置物櫃,隻背著後背包去Kiosk買了一把塑膠傘。他因為店員的態度太細心而嚇了一跳,甚至覺得從自己錢包裏拿出來的日幣設計很新奇。
◇◇◇
雪野搭總武線在千馱穀站下了車。她把隨身行李放進投幣式置物櫃,撐開棗紅色摺疊傘走出車站。這把傘成了整片天空的揚聲器,在耳邊奏起雨聲。雪野聽著聲音,發覺雨勢愈來愈密集了。
啊啊,我果然有點喝太多了,必須醒個酒才行。
雪野自然而然地走進車站旁邊的咖啡店,彷彿現在仍然每天都去光顧一樣。
「請問內用嗎?」
「啊,我要外帶,麻煩你。」說完又補上一句:「呃,兩杯。」
◇◇◇
走過日本庭園的木橋,雨聲又起了些微變化。樹葉搖曳的聲音,勝過雨滴敲打水麵的聲音。自製的雕花皮鞋,緩緩踏在土壤上的腳步聲,伴著綠繡眼清脆的鳴囀。越過日本黑鬆所見到的水麵、杜鵑花倒映在水麵上的粉紅色、千頭赤鬆樹皮的紅色,以及楓葉的燦綠色。
孝雄的後背包裏裝著為那個人打造的鞋子。那是一雙約五公分高的小巧尖頭高跟鞋,鞋尖是淺粉紅色,鞋身是近乎白色的淺肩色,腳踵虛是彷彿賜光照耀的檸檬黃色,纏繞在腳踝上的長腳踝帶上縫著楓葉的形狀。
這雙鞋是為了那個人打造,一定可以走得更長更遠。
不知從何虛傳來老烏猖強有力的鳴叫,遠方的天空隱約響起了雷鳴聲。
——隱約雷鳴。
孝雄腕口而出這句話。
一股預感充滿全身。
已經可以看到浸淥楓葉後側的涼亭,那裏坐著一個人。
孝雄吸入雨水的氣味,克製住自己的心情,繼續走向涼亭,穿過層層樹葉後,整座涼亭映入眼簾。
那是一位穿著淺綠色裙子的女人。
孝雄停下腳步。
有著一頭剪至齊肩柔軟短髮的女人,正把咖啡舉到嘴邊,她輕輕瞥了他一眼。
看著雪野從快要哭出來的繄繃表情,逐漸綻開笑容。
孝雄心想,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