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雲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平靜地說:“我兒子六歲,你女兒應該是四歲那年,我媽每年的忌日我都會帶兒子回孟鎮掃墓,那年,我們掃完墓,沒有立刻回X國,我帶他去了帝城。
“至於為什麼去帝城,我也說不清楚,其實當年從國內去X國前我是帶著極致的恨離開帝城的,我恨那裏的一切,也曾暗地裏發過誓再也不會去那裏了。
“可是在國外多年,我居然越來越想念那裏,尤其想念在美術學院上學的那段時光,連我們的過去隨著時光的流逝也被蒙上了一層被美化的薄紗,我不是沒想到過你被逼婚的可能,我開始在心裏替你找各種各樣試圖原諒你的理由,我甚至想象著你不幸的婚姻生活,如果真是那樣,我可能真的會不計前嫌的選擇原諒你,甚至跟你重歸於好都有可能。
“我正是抱著那種非常複雜又忐忑的心理帶兒子去了帝城,與其說我是想念過去,不如說我是特別想去看看你當時的生活狀況。
“那天我帶兒子先去了學校,告訴他那是我曾經的母校,後來,我又帶他去了帝城最大的遊樂園。本打算第二天再想辦法找到你,可是在遊樂園裏,你知道我看到了一副怎樣的畫麵嗎?”
顧長水似乎對遊樂場格外敏感似的,旋即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痛苦之色愈見明顯。
秦慕雲的視線從他臉上緩緩移開,望向不遠處的一個不確定的點上,唇畔明明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落入顧長水眼裏卻是那麼的悲傷苦澀:“我看到了非常溫馨也非常甜蜜的一家三口,爸爸臉上始終漾著愉悅的笑,慈愛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注視著寶貝女兒,媽媽和女兒的手裏一人拿一個冰激淩,歡聲笑語不斷。
“尤其是蕩漾在那女兒的臉上的笑容,那麼耀眼,那麼誇張,甚至透著一種公主般的驕縱,也難怪,在爸爸媽媽同時嗬護下的孩子,那種笑容再正常不過了。”
秦慕雲說到這裏,視線突然從不遠處收回,又落回到他臉上:“而我的兒子呢?還未生下來就已經被扣上了野種的帽子,他似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多餘,是不受歡迎,甚至是遭人唾棄的,所以從來不哭也不鬧,特別懂事,他受到別人的冷眼,嘲笑,甚至被別人的欺負後,明明心裏很委屈很難受,卻從來沒有跟我訴過苦。
“他三歲的時候就會給外公外婆端洗腳水,五歲就能給老傭人幫廚,因為他知道寄人籬下就必須當個乖孩子,盡他所能地討大人的歡心,這樣就不會再被送人了。”
顧長水聽到這裏,蒙著水霧的眼睛又睜大了幾分,一浪高過一浪的痛苦波濤在裏麵翻滾著,呈吞沒之勢折磨著他。
“他一歲那年,曾經被一直視他是眼中釘肉中刺的外公送過人,找回來後已經奄奄一息,連醫生都不住地搖頭歎息,或許他知道如果他死了,我這個母親也會活不下去,跟病魔對抗了一個多月後,他終於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