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切的最初都要從那人的死亡開始(1 / 1)

“我心即天地,我願即洪荒。”

蓬萊島傳續了幾千年的道,便是如此。

生來為仙,便不會涉入人世半步。

“俗世汙穢不可沾染。”

猶如為了證明這點一樣,終年不化的厚重霧靄將蓬萊麵目在世人眼中完全遮掩起來。唯一不曾帶去的,除去它自身存在的神秘蹤影,便是那其中道士們的救人除妖的動人佳話。

因世人無不念想著得仙緣,踏仙路,換得長生不朽。

“阿佛,霧氣既能構成幻境,也是用來遮人眼的東西。”

回憶中的霧氣遮擋住師父的臉,但握住他的手迅速老化,幹枯。

他似乎變得更加年幼,變成三五歲時的幼稚模樣,跪坐在地上大聲哭叫著企圖挽留師父周身的霧氣。

他總覺得,如果那霧氣散了,師父也將仙逝。

仙逝。

他自以為一輩子都不會用在師傅上的詞。

因為是仙人所以定會長生不老——這不僅是他,更是在外界人們眼中,甚至這蓬萊大多數弟子眼中共有的想法。

然而即便是身為仙人的師父也還是去了。

從那時開始,少年便察覺到,世間永遠不該存在長生之人。生死自由天,倘若那人逆天,他便帶天將其處死。

那或許是道士的本性,又或亦是對於師父未能活下的怨恨,以及擺在他遙遠未來不得不死的事實——

他恨長生。

那之後,師父下葬,他在那人墳前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任誰勸說臉上仍不過是那一副“莫過於心死”的表情。

直至那個少女走近,強硬又固執地將手掌放在他的頭頂,寬慰一般揉著他的頭發。

在那個連時間仿佛都被凍結的夏天,蓬萊島的碧蛇竹林的葉子被風吹的沙沙作響,疊加著從遙遠方向傳來的誦經與蟬鳴,將那最初奏響的顯得悠久而又清晰。

沒用的小鬼。

有著櫻花舨顏色的唇瓣微微張啟,但說出的話卻能點燃他本來潛藏在悲傷之下的怒火。

有什麼好哭的,死了就是死了。

像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明白我和師父間的感情!

哈?這麼說的話難不成你想在這裏一直跪到死嗎。

我??

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他從一開始做這種事的意義不過是害怕死亡而已。他覺得死亡是如此恐怖,如此令人厭惡,如此痛苦。

好啦好啦,快點起來吧。和這種又硬又不能說話的屍體待在一起有什麼好玩的?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對他伸出了手。從空中照下的陽光,穿透竹林裏交叉的枝葉,停留在那伸出的指間上,帶著一種透著溫柔的明亮。

快來起來阿?

這對那個孩子而言是種非常殘忍的魔咒。

從冰窟爬出的瞬間,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觸碰到陽光,即便灼熱,即便會被炎熱吞噬骨肉,他也不想一個人繼續孤單的冰冷下去了。

自從師父走後他一直淪陷在死亡的恐懼裏。

因此就算隻有一次也好假若能碰到光線的話——

帶有希望的眼睛,他慢慢伸出了手。

從那之後便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沒人告訴他後果,沒人告訴他原因,少年天生好勇的心思便偏要破那禁忌,卻從未思考過在前方的未來是如何的下場。

那便是,生靈凃炭。

那便是,飲鳩止渴。

而最初引發這一切的契機,隻不過是少年想要觸碰陽光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