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明是皇祖父建立的,所以他可以殺伐果斷,看誰不順眼,就誅滅九族。靖難之後,天下變成了父皇和師父共同享有,幸運的是,師父和父皇都是極聰明的人,他們沒有像古往今來大多數君臣那樣,鬥一個你死我活,而是攜手推動大明的變革。所以他們聯合起來,也可以像皇祖父那樣,大刀闊斧。
可到了父皇這裏就不行了,我雖然繼承了他們兩人的衣缽,但也隻能勉強約束,而且是越來越管不住。等到你這裏,心裏明白就行了,能管多少,又有多少人願意聽你的,就隻有天知道了。所以啊,對你來說,能忍則忍,能讓則讓,自己高興就好。”
朱瞻基都傻了!
這麼幹能高興才怪!
朱瞻基也懶得跟老爹廢話,他隻是悶聲道:“父皇聖訓,兒臣謹記,隻是兒臣不知道,若是日後,兒臣該對子孫說什麼!”
是啊,朱瞻基都要當個垃圾桶了,難道還能更卑微嗎?
朱高熾撓了撓頭,翻著白眼,“內個……說不說都一樣了,隨便吧!”
大胖子說完,就拍拍屁股,直奔後宮去了,他該打點行囊,準備出發了……真想瞧瞧,師父在那邊弄出了什麼結果,可千萬別是一顆毒果啊!
老爹走了許久,朱瞻基想破腦袋,才突然明白過來,莫非說,從自己之後,大明的皇帝就成了擺設?
想折騰也沒有能力了?
這怎麼行?
乾綱獨斷,口含天憲呢?
咱老朱家可不能認輸!
朱瞻基咬著牙齒,一定要跟命運鬥一場!
……
這貨醞釀鬥誌,可是在另一邊,內閣卻在召開會議,他們討論的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內閣擴充的問題。
在諸多官吏當中,新任翰林學士於謙顯得格外惹眼。
這位柳太師的嫡傳弟子,並沒有像許多人想得那樣,低調謙和,老老實實養望,相反,他處處咄咄逼人。
在最近幾年,他處置掉的貪官,就不下數百人,另外連帶著處理的小吏,就更多不勝數。因此於謙還得到了個綽號“官屠”。
許是被殺怕了,大家夥想個辦法,把這小子送到了翰林院。
翰林學士地位尊崇,是名副其實的儲相,可偏偏又不管具體事情,正好安頓於謙,讓他消停幾年。
為此他們還把史館丟給了於謙,讓他負責修元史。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於謙接手沒兩年,元史竟然修好了。不但元史修好了,於謙還修訂了一套蒙古史。
誰都知道,修史是為了以史為鑒,麵向未來……於謙借著修史的機會,把自己的想法,準確說是承襲柳淳的許多觀點,都融入其中。
他以北宋的衰敗破題,闡發了自從安史之亂以後,整個漢家民心士氣衰敗的現實,朝廷無力控製藩鎮割據,反過來就要以文禦武,壓抑武力的結果,就是麵對外敵,毫無還手之力。
不但北宋如此,滅亡北宋的金國在承襲這套東西之後,也陷入了更嚴重的內鬥。
這種情況在蒙古國的身上,表現最明顯。
最初的蒙古大軍所向睥睨,橫掃天下,版圖之盛,冠絕曆代……可定鼎中原之後,蒙古權貴迅速衰敗。
他們不但腐敗,而且內鬥嚴重,幾個汗國,彼此攻伐,黃金家族,分崩離析。龐大的帝國,碎成了無數片……
於謙認為,說到底,這是國家的上層集團,出現了病症。貪圖安逸,不思進取,自私自利,隻顧著自己的利益。
在心目中,天下國家的順序,變成了家國天下,即先滿足於自己,家人,親朋,鄉黨……國家和天下都扔在了後麵。
曆朝曆代,都有這個問題,比如魏晉的門閥,比如關隴集團,比如理學士人……而這種疾病又是如此頑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