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安城市區,進入梧桐道。
似火驕陽、長天碧空被遠遠甩在身後,幽深不知盡頭的密林迎麵撲來。
後視鏡裏,一輛車子光明正大的跟了一路。
“大小姐,後麵的用不用甩開?”
“不必,想送死的人提醒一次就夠了!”夙千凡的聲音初聽柔意慵懶,餘音卻如秋月般微涼。
很明顯,她的壞脾氣又快壓不住了。
夙瀧哪裏聽不出這話也是說給他聽的,失笑著搖了搖頭。
他望著夙千凡,思緒飄回初次見到她與夙千琪的光景:
那是二十年前,夙瀧第一次跟隨父親、大哥來安城,就大伯一家遷回本家之事進行商量。
到達時已近黃昏,夕陽將整個宅子籠上濃濃的茜色,院子裏花團錦簇,馥蜜香氣在空氣中肆意流動。
就在那樣的溫柔光景裏,他見到了大堂哥夙賢,以及一左一右立在夙賢身側的夙千凡與夙千琪。
僅一眼,便是震撼。
這麼多年來,夙瀧從沒弄清楚,一個人要得多少厚愛,方可讓曆經千萬載光陰才能養出的貴氣滲進他的骨、他的血肉,環繞成他周身的氣。
而當時,不僅大堂哥,連年僅四歲的夙千凡與夙千琪也是得如此厚愛之人,他們貴的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可與之相配。
想到此處,夙瀧眼中閃過濃濃的懷念與傷痛。
就在那以後,夙濤開始向自己的親生父親及哥哥兩麵三刀、下狠手,短短六年,父親、大哥、大伯、大堂哥、千凡、千琪,死的死,傷的傷……
在生命的長河裏,人心的溫度是越走越涼,那些所謂過往最是經不住念想,越是美好反而慣會給心口插刀,攪的皮肉外翻、血肉模糊,回憶終成傷。
“他身後有人,三叔和小凡現在怕是沒有能力動。”夙瀧伸手撫了撫夙千凡發頂,眼裏的慈愛覆了層濃濃的擔憂。
六年了,夙千凡已經有六年沒有感受過來自親人的慈愛,她怔愣一瞬,微微錯開夙瀧的手,側頭望向他:“就算三叔不用話激我,二叔此人我也定不會讓他好過。隻是,借刀殺人我雖會如了三叔的意,但坐享其成三叔就不必想了。”
夙瀧收回手,望著夙千凡半響,輕歎:“小凡身邊還有值得相信的人嗎?”
“……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小凡不信三叔,是因十四年前那晚的事,還是因為這六年我沒照顧好大伯與小琪?”夙瀧話畢,突然咳的劇烈,他半握拳掩唇壓抑的辛苦,蒼白的麵頰上憋出片片紅暈。
夙千凡見狀神色微動,然在觸及夙瀧那雙桃花眼時,眉心不自覺輕蹙,眸中黯然。
小琪也有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隻是已經很久沒有睜開看她了。
說實話,於秦城本家,夙千凡唯一抱了期待的人便是夙瀧,可惜兩次生死關頭,夙瀧沒有一次對她的期待予以回應。
擅自期待是自己的事,別人又為什麼非得回應呢。
夙千凡自嘲一笑。
“小凡,我……”
“三叔不必再說,安城夙家早已脫離秦城夙家,無論十四年前我爸爸的死,還是這六年我爺爺與小琪的傷,你都沒有義務去管,還是顧及好自己要緊。”
夙千凡的話不可謂不重,隨她的話音落下,夙瀧的麵色變的慘白,悲痛與愧色溢的滿目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