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漸漸消散,夜空中現出一輪半明半昧的弦月,仿佛一隻微睜的睡眼,懶洋洋地俯瞰著萬籟俱寂的高州城。
方唯珍用黃酒漱了漱口,又把一部分酒水灑到自己的衣襟上,將自己弄得滿身酒氣。接著,他伸手入懷,摸了摸暗藏的短刀和火流星,確信它們不會露餡後,這才搖搖晃晃朝沈宅走去。那把短刀是用來防身的,那枚火流星,則是遭遇危險時用來向埋伏在沈宅外的英武幫豪傑求救的。
沈宅悄無聲息,它被一片密匝匝的樹木包圍著,隱藏在夜的暗影裏,顯得詭秘而又肅殺。
方唯珍穿過樹叢,走到了沈宅的大門前。
門楣上懸著兩盞紅燈籠,像兩隻通紅的巨眼,虎視眈眈地盯著方唯珍。兩扇黑漆木門緊閉著,猶如一隻惡獸隨時準備張開的嘴。
刹那間,方唯珍的心底突然躥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他行走江湖十餘年,見過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場麵,也經曆過無數命懸一線的打打殺殺,對此他從未有過膽怯,然而,也不知咋搞的,此刻,麵對一扇平淡無奇的木門,他竟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心悸。
在這扇大門後麵,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在那不可測的秘密裏,又潛伏著多少可怖的殺機?最大的危險,是不知危險在哪裏,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閃現。繆先生怪異的舉止、慘烈的死狀一直縈繞在方唯珍心頭,讓他不寒而栗。一個萬尊教教徒尚且如此可怕,倘若沈宅裏聚著一大批萬尊教教徒,那局麵又將如何?
一陣微風吹來,吹得四周的樹木發出一片沙沙的聲響。
方唯珍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用手碰了碰藏在懷裏的火流星。隻要將這枚火流星往地上一摔,它就會騰空而起,在四五丈高的位置炸出一片燦爛的焰火,看到這明亮的焰火,埋伏在沈宅周圍的上千名英武幫豪傑便會各舉刀劍,向沈宅發起猛攻,這上千人乃是整個英武幫的精銳,堪抵千軍萬馬,縱然萬尊教傾巢而出,也未必是對手……想到這兒,方唯珍立刻有了膽量,他深吸一口氣,拍響了門環。
門環才響了兩下,院內就有了動靜,很快,木門上的窺視孔亮了起來,緊接著又突然變暗。
方唯珍曉得,站在門後的那人正通過窺視孔觀察他,他的心又禁不住怦怦跳了起來。
這時,隻聽“吱呀”一聲響,一扇木門緩緩打開,一個提著燈籠的黑衣青年從裏麵探出了身子。
“劉哥,今日這澡咋泡得這麼晚啊?”黑衣青年問。
方唯珍心裏咯噔一下,暗忖:原來這繆先生並不姓繆,而是姓劉,此人實在是機警到家了。
未等方唯珍開口,黑衣青年用鼻子嗅了嗅,吃驚地叫道:“哎呀,你喝酒了?!”
方唯珍點點頭,大著舌頭含糊其詞地答道:“是,是的,洗完澡,在,在‘一洗清’隔壁喝了幾盅女兒紅……嗯,好酒,真的是好酒!口,口感柔和,後,後勁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