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的經略行轅內,可以清楚聽到外頭街道上傳來,步卒的跑步聲,以及鎧甲的碰撞聲。
靜街,戒嚴,口令之言語從外頭有一聲沒一聲的傳來,甚至遠處還隱隱約約傳來一二聲炮響,不知是從海上,還是陸地傳來。
林延潮舉目眺望,但見蓬萊水城的高處已點滿了燈籠,稠密的燈光甚至照亮了小半邊的登州城的夜空,看去頭頂之上一片橘紅。
將領士卒都並非疏於操練,但驟然聞之敵情,上上下下都透出一股兵荒馬亂的味道來。
茫茫大海之上不知有多少倭寇兵船,若是天明時,眾人也不至於如此慌張。而現在海風正嗚咽有聲,煙燉上的狼煙隨之飄起,眾人麵對著林延潮一個勁求懇,請他立即退往青州。
林延潮聞言踱步一二,然後道:“登州城有諸位大人在,這山東哪裏還有這更安全的去處?本經略就坐鎮在此!”
“經略大人!”眾官員們一並勸道。
林延潮則擺了擺手道:“諸位大人,不必多言,我意已決!”
眾文武官員們對視一眼。
林延潮對孫鑛道:“孫撫台,你是本境巡撫,守土有責!若是你臨陣脫逃,本經略第一個請皇上的聖旨斬你!但禦寇之事,本經略還要委托於你,不許有任何閃失!”
林延潮語氣森然,眾文武官員們聽得都是心底一凜。
孫鑛作為山東巡撫是山東最高軍政長官,就算林延潮身為經略,但在有不可節製兵權的聖令下,林延潮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孫鑛來指揮軍隊。
所以林延潮將大權委之,同時作好監軍的工作!
孫鑛向林延潮一拱手,當即轉過身來道:“既是經略大人全權委之本撫,那麼本撫在此調動兵馬。海防副總兵楚大江何在?”
“末將在!”
“你立即率本城弓手守住城南的糧庫,不可有失!”
“末將領命。”楚大江道。
林延潮點點頭,這糧庫是準備用來渡海運補給征朝將士的,其中糧庫的重要不亞於這座登州城的安危。
“登州知府!蓬萊知縣!”
“下官在!”
“你率人立即到武庫,清點弓矢,武裝民壯!”
“副總兵劉綎!”
“末將在!”
“你立即率軍於城下背城布陣,為犄角之勢!”
林延潮聽了微微皺眉,在敵情不明下,又是在夜間,讓劉綎率軍出城有很大的風險。
但是這也代表了文官的想法,那就是對客軍不信任。而且劉綎的部隊軍紀一向不好,萬一駐紮在城內變數會多。
當然若是林延潮不會這麼辦,但是他將指揮之權交給了孫鑛,就不好吭聲了。
劉綎聽了目光一凝,也沒有答允,也沒有反對。
“嗯?”孫鑛見此質疑了一聲,“怎麼劉總戎要抗命嗎?”
劉綎瞪了孫鑛一眼,又看了一旁的林延潮一眼,林延潮對他點了點頭。
劉綎見此隻能甕著聲道:“末將領命就是!”
聽了劉綎如此不幹不脆的回答,孫鑛哼了一聲,然後他又發布命令,命令登州營守城軍嚴守水門,調集衛所兵,然後再向就近膠州營,文登營的駐軍救援。
山東海防有三營,分別是登州營,文登營,以及林延壽所在的膠州營。
登州駐防主要由登州營負責,就駐紮在蓬萊水城之中,一共是一營三衛(登州衛,萊州衛,青州衛),三個千戶所。
登州營,文登營,膠州營本來由備倭都司所管,上設都指揮,但嘉靖以後總督巡撫權力做大,都指揮成了虛職,三營直接由副總兵節製,副總兵則聽從巡撫調遣!
原先登州營有營兵一千五百二十四人,馬五百二十一匹。
今年為了備倭又分出中營,後營,中營於沙門島駐紮,後營則去屯荒。
登州營一直缺編,又分出部分屯紮屯荒,所以真正駐紮在城內兵馬不過七八百人,所以臨戰時要調集弓手民壯,並分發武器才能守城。
至於衛所兵駐紮在城外,若要調集也要明日之後了,故而聽說倭寇一來,城內難免人心惶惶。
安排之後,孫鑛對左右道:“諸位竭力守城,不許後退一步,否則本撫絕不相饒,即請王命旗牌斬之,哪怕他是堂堂總兵也不例外。”
說到這裏,孫鑛的意思已十分顯然,林延潮看了劉綎一眼,但見他已是滿臉漲紅,雙拳緊握。
劉綎負氣出城駐守,而林延潮見孫鑛安排妥當也沒說什麼。
孫鑛道:“經略大人,是不是移駐巡撫衙門,總督全局?”
林延潮笑道:“中丞如此熟練軍務,林某豈敢畫蛇添足,諸位竭力報效朝廷,受境安民就是。外頭吵鬧了一夜,本官現在要休息了。”
孫鑛稱是,然後帶著眾官員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