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淚小心地從段右涯身上抽開身子,輕輕放下了簾子,走上前去應門。
這動作,看在假寐偷覷的段右涯眼裏,又是一悶。
她不願讓別人看見他!不,應是說,她不願讓人見到他與她同處的情景?
不要緊!他什麼沒有了,就是執念與毅力深,現在他們才相遇沒多久,來日方長,他會纏上她慢慢地打動消融她的心,就算她身邊還有那個什麼撈子的二爺也一樣!
他剛毅的眼裏掠上一抹情感。
「無淚,太好了呢!妳果然在裏頭!一切都還好麼?我好掛心妳!偏偏上次我──啊!先別談這,我有話想問妳!我們得談談!不如妳就宿在我那一晚,我們來個徹夜長談?!」
又是如此模樣的段中玉!
段右涯坐在床上,吃痛地略微彎身,透過簾子間的縫隙往門邊瞧去,雖全是無淚的背影,瞧段中玉瞧得不甚真切,但她急切的聲音在寂靜地北側顯得格外分明。
這個中玉到底──
「那可不行!無淚今晚會同我回去,不宿段府。」
男聲!這是誰的聲音?!段右涯心底起了警示,立時聽見門邊的無淚驚呼一聲,「二爺!!」
二爺?!
就是段左淵口裏那個樣樣強過他的二爺麼?!!!不好!
「唔……」
段右涯猛地先開簾子翻身下床,不忘繼續裝著衰弱,顛簸卻迅速地走到門邊,硬是將無淚往旁稍稍擠去。
「四少爺?!你醒了?」無淚驚詫地側身看著段右涯,看他那虛弱模樣想起了他的傷,連忙要去攙扶,「你的傷……」
「他的傷不礙事!堂堂大男人,因著一點小病小痛羸弱成這副模樣,未免笑話!無淚,段右涯沒事,神手今天那不過是玩笑話!原本我要立即追上妳的,偏偏讓神手給擔擱到現在!走,跟我一道回去吧!」
二爺看著段右涯朝他掃來的鋒利目光,一樣銳利地瞪視回去。
想不到,他居然也有站在這偏屋外,居高臨下看著段右涯的一天?!
這幢小屋,原是他小時候的居所!是段老爺,那個他不屑喊聲後爹的人特意建造用來隔離幽禁他的桎梏!建造得這樣簡陋窄小,這樣的隨意,比起雕欄玉砌的段府主院,這兒恐怕連一個門坎的價值都沒有。段右涯是被冷落,他則是被遺忘丟棄了,是別人恨不得他消失的不該存在!
他精銳地眼仔細打量過段右涯每分表情,這偏屋與段右涯,都牽動了他亟欲壓製在心底的醜陋傷疤!
他恨段右涯!段右涯自小錦衣玉食,雖是庶子,那段老爺的好處可沒少了段右涯的份!而他呢?自他懂事開始,就三餐食不知味地吃著主院剩下來的殘羹冷肴,撿他們穿破穿舊的衣衫,梳洗打水一切都要自己來,甚至那些吃剩的殘羹冷肴,他都得大老遠繞路到灶房自己翻出來食!
段左淵不懂,為何他獨獨對段右涯恨之入骨,因為段右涯,還帶走了他生命裏唯一的光明!那個世間上唯一待他好的人,他小小心靈裏唯一的仰望與動力,那個就算不敢違逆段老爺的旨意親近他,暗地裏仍時常過來探望他照顧他,會溫柔地擁著他入睡的娘親!那個說了,等給段老爺添個子嗣以報收留大恩,就要帶著他遠走段府,一同去看遍天涯千山萬水的溫柔娘親!
都是段右涯的出生,才讓娘親難產!他逃離段府的希冀與對親娘的孺慕,全在段右涯來到世間的那天,崩毀絕滅了!
他在偏屋裏的年少歲月,受盡了多少屈辱與不堪,而段右涯,與他的境遇比起來,還有什麼是值得不滿、值得自怨自艾的?!
「二爺!」
無淚的一聲呼喚拉回他的思緒,他側首改看向無淚,卻看見了無淚一向溫婉的臉上,此刻帶了分薄責地看著他。
「二爺!四少爺的傷的確是不輕的!他左臂都──都嚴重到止血不住,難以舉起!而且依他好強的個性,斷然不可能因傷裝病故意表現得虛弱,他這副模樣,定然真有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