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莉莉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張晨和她說,我們去廣告牌那裏看看,劉立杆卻說我困死了,要睡一會,你們去吧,把行李都留給我。
張晨和金莉莉,把身上的包都卸了下來,這麼多日子,這些包就像長在了他們身上一般,讓他們步履維艱,現在,突然間空手空腳的,終於解脫,有了飛一樣的感覺,無比的輕鬆。
兩個人興致衝衝地出了公園大門,到了門口,他們看到,許多人在買椰子,殺好了捧在手裏,喝得津津有味的,金莉莉特意湊近前去看了一下,他們的椰子水也不是乳白色的,和自己前麵買的一模一樣,兩個人這才知道,原來椰子就是這樣的。
“海南的第一個夢碎了。”金莉莉嘟著嘴說,“原來椰子這麼難喝。”
“我也不要讓它砸我的頭了。”張晨也說。
已經是夏天了,海南的天氣很熱,和江南不一樣的是,這裏的空氣很濕潤,站在樹蔭下麵的時候,就能感到涼風習習,但到了太陽底下,走幾步就感覺要被曬脫層皮,特別是因為海風,空氣中鹽分很大,人身上黏黏的,感覺自己像半夜裏爬上灶台的蝸牛。
即使回到了樹蔭下麵,汗沒有了,但這種黏黏的感覺始終還在,人最大的欲望就是讓冷水從頭頂徹底來那麼一下,當地人把洗澡叫衝涼,很恰當,也確實就是衝的時候涼一下,衝完不久,這種黏黏的感覺又回來了,你還是需要再衝一下。
兩個人站在路邊的一小塊樹蔭裏,當然不敢奢望能衝個涼,雖然是烈日當空,但身後的空地上都是人,雖然天氣這麼熱,但讓張晨感到奇怪的是,這裏的很多男人都穿著長袖襯衫,袖口的扣子,還扣得嚴嚴實實的。
張晨站著看了一會,明白了,他看到有一兩個人,實在忍不住,解開袖口的扣子時,裏麵是白白的,但他們的一雙手,是漆黑的,就像戴了一雙黑手套,特別是那些騎自行車過來的人,這種特征就特別明顯。
張晨心裏又是一驚。
在公園裏,他看到那麼多生活和工作沒有著落的大學生,已經覺得,這島上的並不像他們剛剛到時感覺到的,似乎遍地黃金,而是有它殘酷的一麵,而眼前這一雙雙黑手套一般的手,就更是在告訴他,生存的艱辛。
張晨因此吸了一口冷氣。
直到過去了一些日子以後,張晨才知道因緣際會,這個國家當時幾乎整整一代最優秀的青年,都去了海南,構成了他們這一代共同的海南記憶,有了所謂十萬大學生下海南的說法,要知道九十年代初,大學生可還是一個珍稀物種。
而他們,“浙大和浙美的”,隻是在那個時間點,混進了這個隊伍。
張晨看了看身後的人群,他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人,晚上就睡在公園裏,而現在站到了這裏。
“開始吧。”張晨和金莉莉說。
“什麼開始?”金莉莉不解了。
“開始我們找工作的經曆啊。”張晨說。
“可是我餓了,總要吃飽了肚子再找工作吧?”金莉莉撒嬌道。
張晨朝四周看看,他們站著的地方是一個四岔路口,右邊是他們早上經過的海秀路,高樓林立,顯然不是屬於他們的世界,正前方是海府路,看上去也光鮮亮麗,過去不遠,就是省政府,顯然也不是屬於他們的世界。
隻有左邊,是一整片低矮老舊的房子,遠遠看去,還是南洋的建築風格,有騎樓和高簷角的屋頂,一派的異國情趣,應該是海城的老城區。
“我們往這裏去,這裏應該有小店。”張晨指了指左邊狹窄的街道,和金莉莉說。
兩個人穿過四岔路口中間的圓盤,到了那片老城,走不多遠,就看到有一個高台階上,是一家豬腳飯店,裏麵擠滿了人。
兩個人走上去,看到,所謂的豬腳飯,和快餐差不多,店門口擺了幾個大瓦罐,這麼熱的天氣,還嘟嘟嘟嘟地冒著熱氣,瓦罐裏有豬腳、有大腸、有五花肉、有酸菜豆腐,還有一種像筍,但聞上去臭臭的酸筍。
金莉莉去裏麵占位子,張威在外麵點餐,老板拿了兩個大碗,從木桶裏盛了兩碗飯,張晨指點著,一碗裏麵舀了豬腳大腸和豆腐,一碗是豬腳鹵肉和豆腐。
張晨端著兩碗飯進去,裏麵每一張四人桌都擠了七八個人,金莉莉已經搶到一張凳子,兩個人一人半張凳子坐下來,側著身子吃飯,要是橫著,就會擠到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