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不好意思去洗手間洗臉刷牙,他退回房間,拿起背包,還有那袋錄像帶,匆匆地出門。
眼角的餘光掃到顧淑芳還站在辦公室的門口,靜靜地看著他這邊,張晨卻不敢再看那邊,他像做賊似的,匆匆地就逃下樓去。
張晨到了錄像帶租賃店,把錄像帶還了,老板好像不相信,問他:“都看了?”
張晨說都看了。
老板準備把押金推退給他,張晨說不用,晚上我還要借,對了,你們幾點關門。
“一點,遲的話兩點。”老板和他說。
“這麼遲?”
“當然,我要是開到天亮,都會有人。”
到了辦公室,劉立杆和小武都在,張晨奇怪地問劉立杆:“你怎麼在?”
劉立杆反問道:“你怎麼才來?武師父正想過去看看你是不是病了,被我拖住了,我說你很可能是看了三級片,需要連夜實驗,所以遲了,現在過去,很可能會碰到一個陌生的女人。”
“去你媽的,你以為誰都像你!”張晨罵道。
“看看,我就說你會狡辯,但你的眼睛出賣了你,那就是一雙看了一晚上三級片的紅腫的眼。”劉立杆站了起來,說道:“好了,你來了,我就可以走了。”
當天晚上,張晨又去借了十部片子,還是快進看完,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去還了,晚上再借,張晨就這樣連看了五天,他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再看到錄像機都會吐。
他把錄像機帶到了辦公室,交給小武,小武不解地問他幹嘛?
“你們拿去用吧,別讓我再看到它。”張晨和小武說,“我現在看到它就頭暈。”
小武大喜,叫道:“我不暈,我可以在家裏看武打片了!”
吃過晚飯,張晨把那本速寫本打開,一頁一頁地翻著,瀏覽著他自己這幾天記下來的東西,腦子裏卻不斷地閃現小昭咬著手指,認真地翻看著這本速寫本的樣子,張晨禁不住笑了一下。
張晨拿出紙筆,信馬由韁地畫著,注意力卻始終集中不起來,想東想西的,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抬頭看看,幾顆星星,在城市明亮的光線中,像是在水中泡久了的豆子,浮著一層白沫和毛邊,柔弱無力地掛在發白的夜空中,仿佛隨時都準備消失。
張晨走到了前麵的停車場,騎上摩托,往南大橋方向騎,從南大橋下麵左轉以後,再往前走,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頭頂的星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四周的黑暗,卻越來越深。
從這條偏僻的道路往前,摩托車的燈光裏,聚集著無數的小飛蟲,似乎這一個黑暗世界中的所有飛蟲,都朝著這條光柱撲來,越來越多,把鋥亮的光柱,填塞成灰蒙蒙的。
雨點一樣,有飛蟲打在張晨摩托車的頭盔上,和他裸露的雙臂上,張晨騎了段路,不得不把車停下,用紙巾擦去頭盔上飛蟲的屍跡,再戴起來,頭盔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前麵的路。
張晨從摩托車儲物箱裏,拿出了一瓶水,旋開,把水倒在頭盔的風鏡上,再用紙擦洗,總算是擦幹淨了。
張晨重新騎上摩托,好像是迎著小飛蟲的槍聲彈雨往前走,張晨想到了那個夢,寒風凜冽中,自己在街上疾走,雨雪和冰渣,劈裏啪啦地打在臉上。
“啪”地一聲,有一隻飛蛾在張晨的風鏡上炸開,嚇了張晨一跳,這一塊屍斑接著就變成右眼上的一個黑洞,他現在隻能依靠一隻左眼繼續往前,張晨沒有再把車停下,好在目的地就快到了。
張晨騎到了謝總工廠的門口,把車燈熄了,四周一片黑暗,仿佛連咋咋呼呼的風聲也隨著車燈一起熄滅了,張晨感到兩耳突然地鬆弛下來,然後有蟲鳴和蛙鳴依次到來,重新占據了他的耳廓,但這次占據,耳朵的感覺是有條不紊的,清朗的。
身後的工廠,沒有一絲的光亮,張晨朝左側看看,卻吃了一驚,他看到左邊的那片窪地裏,遠遠地有一片的光亮,是誰在這個時候,會到這荒郊野外?
張晨在水泥地上坐了下來,地上還有白天太陽留下的餘溫,抬頭看看頭頂,頭頂的星星又大又亮,一顆顆飽滿得像隨時要掉落下來,張晨不知道自己在辦公室門口看到的那幾顆,被淹沒進了哪裏,憑常識,他知道一定是最亮的那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