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杆不得不適應黃美麗已經走了的這個事實。
黃美麗在的時候,劉立杆覺得,她隻不過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次要的部分,甚至如張晨說的,是他幾個編號裏的一個,工作才是他最主要的部分。
但黃美麗走了,怎麼劉立杆卻感覺帶走了他的全部,就像當初他聽到譚淑珍和馮老貴要結婚,雖然之前他隱隱有一些不安,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是感覺人一下子就空了,他要從空無中,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和那一次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不是一下子空了,而是慢慢地在空下去,黃美麗走了,但他的悲傷並沒有減少,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已經不知道悲傷是何物的人,但結果,他真真切切地感到這悲傷無時無刻不縈繞著自己。
雖然他每天還是努力地工作,每天仍嬉笑怒罵,看上去幹勁十足,外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這一切都是虛浮的,都飄浮在一張白紙上,而白紙下麵,已然什麼也沒有。
劉立杆好幾天沒有去劉芸那裏,一是提不起勁,二是覺得,他的這種虛浮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劉芸一定能感受到,他和劉芸通過幾次電話,有一次通電話,說了幾句,劉芸突然就問:“杆子你怎麼了?”
劉立杆嬉笑著:“沒什麼啊,就是招人啊麵試啊和人談事啊這些,感覺一團的亂麻……”
“你說完了嗎?”
劉立杆戛然而止,什麼意思?
“和這些都沒有關係,這些隻會讓人感到疲累,你現在不是,你現在是整個人的狀態不對,說吧,出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劉立杆說著,匆匆就把電話掛了,你他媽的是翻塔羅牌的巫婆啊,透過電話都能看到我有事?
後來幾次,劉立杆通電話的時候都戰戰兢兢的,好在劉芸沒有追問。
劉芸也到他辦公室裏來過一次,那天,幸好韓先生正帶著兩位朋友,來這裏和劉立杆談土地的事,劉芸在劉立杆的玻璃門上敲了敲,劉立杆扭頭見是劉芸,連忙和韓先生他們說,請稍等,我馬上回來。
劉立杆走出去,劉芸和他說路過這裏,上來看看,劉立杆請她去會議室坐,劉芸不去,說,你辦公室不是還有人嗎?劉立杆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兩個人站在外麵,靠著一張空辦公桌,匆匆地說了幾句話。
“這幾個香港人來幹嘛?”劉芸問。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香港人?”劉立杆奇道。
“看打扮看做派啊,雖然現在有很多人,都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像香港老板一樣,但真貨假貨,還是一眼能看出來的,那個,就是韓先生吧?”
“厲害!”劉立杆誇道。
劉芸笑笑:“不是我厲害,是你描述他的時候,說得很傳神,和真人太像了。”
劉立杆嘿嘿笑著。
“他帶朋友來談地的事情。”劉立杆說,“這地要是不落實,我這裏,就一直是個空架子,心裏慌兮兮的。”
“理解,談的怎麼樣了?”
“有三塊地不錯,現在在比較,比較地的優勢,還比較對方的條件,有一塊地最好,對方的開價也不高,但要求占百分之十的股份。”
“那也不錯啊,人家的要求隻要合理,也可以接受。”
“我這裏當然沒問題,但孫猴他們那裏麻煩,這公司要變成中外合資企業的話,他們那裏要打報告,走很多程序,所以意願不高。”
劉芸點了點頭,她伸手扯了扯劉立杆襯衣的前襟,用手指把皺的地方抹平,和劉立杆說:“那你忙吧,再忙也記得好好吃飯,還有,少喝酒,明白了嗎?”
劉立杆說,好,我知道了。
劉芸揮揮手,走了。
看著劉芸的背影,劉立杆感覺到自己空著的部分,更空了。
他走回辦公室,韓先生說,你女朋友不錯。
“你怎麼知道是我女朋友?”劉立杆奇道。
“看出來的啊。”韓先生笑道。
劉立杆糊塗了,他媽的這個世界怎麼人人都比我聰明,自己的腦子,都快不夠用了,我怎麼就變成了透明的,都被你們看出來了?
連雯雯和倩倩,都看出來了,倩倩問劉立杆,最近是不是在外麵鬼混了?
鬼混什麼?
滾,別他媽的在這裏心不在焉的,浪費我們時間。
他被雯雯和倩倩趕了出來。
劉立杆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想到了他和黃美麗在國商的那個晚上,想到現在,黃美麗應該是已經到西雅圖了,憑著基本的常識,劉立杆知道,現在西雅圖應該是白天,黃美麗現在會在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