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年,劇團突然地被重視以後才發覺,這丁副局長還兼著劇團的團長,這個團長,如今也沒有當年那麼讓人討厭,兼著就兼著,說不定還能拿劇團撈點政績。
闊別劇團幾年之後,丁團長終於又推著他那輛28吋的永久自行車,從那個半圓的坡道,去了那個高磡上。
去了劇團以後,丁團長最大的發現是,徐建梅已經走在了從大姑娘前往老姑娘的路上,還是單身,這讓鰥居的丁團長眼睛一亮。
不是要收攏失散的人心嗎?丁團長義無反顧,就把找徐建梅談心的任務,壓到了自己身上。
徐建梅這個人的心思比較複雜,需要丁團長天天談,夜夜談,他們從麵對麵的交談到促膝長談,再到手把手地談,一直到了肩並肩坐在床上談,徐建梅的思想終於轉變了,下定決定,準備接任丁副局長的夫人這一重要崗位。
連丁副局長都必須把我放在眼裏,我怎麼會把你一個小小的文化館一般工作人員放在眼裏?
於是,實際跟施老師學的,就隻剩下了譚淑珍一個。
譚淑珍樂此不疲,不僅學唱歌,她也很享受和藝術團其他人的合作,享受歌舞廳裏,那久違的掌聲和歡呼聲,對一個演員來說,沒有掌聲的日子,是多麼的煎熬。
同時,她也享受這嶄新的新世界,真的,對她來說,這每天晚上的演出,就是一個新世界,她看什麼,都是新鮮的。
譚淑珍從小在劇團長大,劇團,其實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小時候你每天該幹什麼,都有老師管著,包括什麼時間睡覺,什麼時間起床,什麼時間吃飯和練功,都是有規定和教鞭的。
等到大了,雖然這種限製沒有了,但也已經形成了習慣,比如,雞叫的時候,沒有人規定你必須起來,譚淑珍也肯定起來咿咿呀呀吊嗓子了,吊完了嗓子吃早飯,吃完早飯排練,然後是中飯,午休,排練,晚飯,排練,接著睡覺。
和小時候相比,每天的內容並沒有增加多少。
出去演出也是,每天睡在哪裏吃什麼,換場子的時候怎麼走,團裏會有安排,什麼時候化妝,什麼時候上台,也都有規定的時間,穿什麼衣服也是劇情規定的。
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幾乎就不單獨外出,要出去也是幾個人結伴而行,幾乎就沒有自己單獨的行動。
就是劇團被放養的這幾年,譚淑珍每天除了去菜場買菜,回家做飯做菜帶小孩,也沒有和外人接觸的機會,也不需要。
加上他們結婚後住的房子,也是原來越劇團的,裏麵住的,也都是原來越劇團的人,譚淑珍每天大清早起來吊嗓子,也沒有人覺得吵,每天白天,樓上樓下,反倒不時還會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那是有人嗓子癢了。
越劇團的房子,是從婺劇團高磡下麵的一條小路,一直走進去,永城婺劇團在青牛山的山腳,準確地說,是在山坡,而原來的永城越劇團,是在邊上的山穀裏,譚淑珍住到了這裏,簡直就覺得和原來在劇團,沒有多大的區別。
她隻是從一個封閉的小環境,到了另一個封閉的小環境,和外界還是絕緣的,甚至從他們劇團人平時的聊天裏,也可以聽出來,他們把外界一律稱為社會上,社會上現在這樣,社會上現在那樣,都是遙遠的事情,而我們團裏,團都是我們團,而不是我的團。
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形成了譚淑珍一種既孤傲,又有些自卑的性格,自卑是覺得自己對社會上什麼都不懂,社會簡直是洪水猛獸,讓自己離開劇團,把她放到社會上,她就會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麵對。
孤傲是因為,我們團把自己和社會區隔開的時候,社會其實是帶點貶義的,社會上這樣,社會上那樣,社會就是亂糟糟,沒有團裏單純和美好,在這個團裏,獨立的城堡當中,譚淑珍是眾人哄的公主,她怎麼能不孤傲?
但每一個公主的心底,都有對城堡以外世界的隱隱渴望,譚淑珍也不例外。
想起來譚淑珍和張晨最談得來,和劉立杆會談戀愛,還不就因為這兩個人,和劇團裏那些也是從學員班長大的人不一樣,他們不是劇團土生土長的,他們是外來的,他們有社會的氣息,新鮮的氣息,這才是吸引譚淑珍的。
譚淑珍自從參加了永城藝術團每晚的演出,她感覺自己麵前,打開了一扇窗戶,看什麼都是新鮮的,原來社會上是這樣的,並且,沒有那麼的可怕。
她好像自己長這麼大,才第一次真正地進入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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