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鶯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她和劉立杆說,從龍翔橋過來,距離確實遠,從四季青和東站過來,遠不是距離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哦,怎麼說?”劉立杆感到有些驚奇。
“從四季青過來,要上下一個清泰立交橋,從東站這邊過來,艮山門這裏過鐵路的隧道,也是很長的上下坡,過運河的時候,建北橋又是一個上下坡,大家都是騎自行車的,想想都累。”
應鶯說著,劉立杆覺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應鶯帶著人朝另一個方向,往紹興路、石祥路、德勝路這邊去了,這些地方,有很多做鋼材生意、工廠二手機器生意和汽車生意的人,這裏的統計結果上來,雖然購房的意願也不高,但沒有人認為他們這個樓盤距離遠。
張晨和劉立杆說,市場裏的人雖然有錢,但他們的購房意願不高也好理解,他們的錢都是拿來做流動資金的,對他們來說,生意遠比房子更重要。
還有就是,這些人雖然是外地的,但他們原來的住宿條件並不好,改善自己住宿條件的意願就不高。
“像我,和我們在劇團,在義林家比,我們現在租的房東大哥家,條件已經算好了,不為了上下班方便,我才不要去住你那‘錦繡家園’。”張晨說。
“土老財,都像你他媽的這樣說,那老子還有出路?”劉立杆罵道。
“出路還是有的,邊造邊賣,不要那麼急,一下子就把房子統統都造好,完全可以分期,地在那裏又逃不掉的,你可以先造靠近建國北路邊上的這排房子,快賣完了,再造後麵的,這樣一期期造,一期期賣。”張晨說。
劉立杆歎了口氣,他說,看樣子也隻能這麼辦了。
但劉立杆心裏覺得不服氣,有些憋屈,這太不符合他衝衝衝的性格了,這完全不是大手筆,不是大戰役,而是蝸牛,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上的那隻蝸牛。
張晨看了他一眼說:“蝸牛也很不錯了,蝸牛都是往上爬的,你有沒有看到過往下爬的蝸牛?你衝衝衝,隻怕是往上衝得快,一個不小心,往下也衝得快。”
有時候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劉立杆會去彈簧廠,打開門,走進去,穿過那條甬道,走過那條木頭的長廊,一直走到那個亭子裏,坐在欄杆上,默默地抽煙,外麵就是運河,也一樣默默地流。
對麵環城北路上,有汽車往來,路不平,燈光一跳一跳的。
有船吃水很深,從麵前的運河裏突突突突地經過,馬達聲傳出很遠,船過去,消失在黑夜裏,但突突的聲音還是傳來,劉立杆不知道這船是從哪裏來的,但它一定是經過了拱宸橋,經過了輻條廠,現在到了彈簧廠。
一陣清冷的風吹過來,身後假山那裏,枯槁的芭蕉樹叢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歎息在低語,在月下徘徊彳亍,劉立杆感覺有人悄悄地向自己接近,回過頭,卻是隻有風,和被風吹亂的芭蕉樹的影子,假山的影子,亭子的影子。
他站起來走動的時候,還有他自己的影子,和一明一滅的煙火。
有時候,劉立杆也會站在中北橋上,倚著水泥的橋欄杆,朝這裏看著,朝這裏看著的時候,他似乎能看到黑暗中,坐在這裏的自己的身影。
劉立杆長長地歎了口氣。
“快點,滾上來,好回去了,外麵冷死了!”
雯雯和倩倩在車上,要是劉立杆下了車,在橋上站了太長的時間,雯雯總是會搖下車窗罵。
“我需要一片明亮的光。”
劉立杆不知道從哪裏傳出這個聲音,他朝四周看看,周圍並沒有人,然後他才發現,這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劉立杆嚇了一跳,但又有一些亢奮,他覺得真的,在這淒清的夜裏,在這裏,在這漆黑的運河邊,他需要一片明亮的光。
如果沒有,那就自己來製造。
劉立杆馬上明白了,這個地方,在那木廊和亭子後麵,在這古老的運河邊上,要聳立起一排高樓,它們的燈光倒映在運河裏,會把這一條古老的河都洗亮了。
劉立杆拿出了大哥大,撥通了張晨的電話。
“你在哪裏?”劉立杆問。
“廠裏啊。”
“好,我馬上過來。”
劉立杆上了車,調轉車頭,倩倩問,怎麼,不回家了?
雯雯叫道:“喂喂,你他媽的要去哪裏?”
“閉嘴!”劉立杆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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