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蘇王城外三裏荒郊處,有一山,名叫歸雁山,山上種植著一片片的紅葉女貞樹和秋紅楓。秋意正濃的時候,一片片紫紅雲霧便在黃渾山丘繚繞,猶如血色氤氳。
山腳下有一條纏綿的小溪流,最深處不過兩人多高,最潛處,伸出手就能摸到圓滑如雉雞之卵的圓石頭。案邊石灰青磚修葺的粗糙整齊的石階,供遊人賞玩之用。每近暮色,天色金黃一片,如熟鐵澆灌在綿軟的白色雲朵上,大塊的白色漸漸浸染,最終變成金黃燦紅,天水一色。
落日的景象通常最為引人流連,年輕兒女都會在落日十分在這山上半山亭中相會,隻是今天半山亭一整天都空著。
“大人,”金旻按著腰間寶劍,三步並作兩步的跨上台階,衛樞正站在台階上觀望如血殘陽。金旻一拱手道:“主子,府兵已經把半山亭團團圍住,您放心,就是一隻鳥兒也飛不過去。”
晚風憨甜微醺,輕輕浮動衛樞係在發間是銀白綢帶,她緩緩回過頭來,帶著些許遊戲人間的態度,肆意的倚在欄杆上:“你確信,他一定會到這兒來嗎?”
“是的,主子,臣下發出去的信上就是這麼寫的。”
“好啊,”衛樞撣撣手上衣裳沾染欄杆的地方,信步走上半山亭:“那我就在亭子裏恭候大駕。”
半山亭的雕梁上掛著一個鸚鵡籠子,鸚鵡腳上拴著鎏金銅鏈子,周身浴帽碧綠水滑,宛如翠玉。府中侍女正用小銅壺往水盒子裏灌水。
“大人,人來了。”府中家丁帶著兩個人從山中湘妃竹林中的一條羊腸小徑穿過,到達半山亭外。
兩個人的裝扮是一主一仆,主人乃是常山國閆稷山,仆人乃是常山王信任的一位侍衛李勃。主仆二人站在庭外,打量著衛樞,衛樞一手端著一盞雨過天青釉雲氣單耳茶杯,目不斜視的望著山中景。原知道主仆二人已到,隻是不想第一個講話,不想顯得過於主動罷了。
閆稷山見衛樞沒有謙恭禮遇的意思,心中暗暗捏了把汗。常山國和昂蘇到底屬大國,自己也多次和昂蘇大臣打過交道,想衛樞這般桀驁不馴的實在少見,他隱隱發覺衛樞是個心冷的亡命之徒,一個永遠不計後果的賭徒。
僵持許久,空氣幾乎凝滯,閆稷山見實在耗不過衛樞,便索性服了個軟,想著衛樞到底也曾是百玦王的人,給這樣的人躬身下拜,不算可恥,便拱手作揖道:“常山國丞相閆稷山見過先生。”
衛樞緩緩的扶著漢白玉圓桌站了起來,繞在鸚鵡架子旁,伸手逗弄著那隻鸚鵡,鸚鵡撲棱撲棱翅膀,張開口叫了起來:“威武,威武,威武。”
衛樞衝淡的笑了起來,搖搖頭,似不經意見見到一般,伸手一讓:“兩位,實在是怠慢了,請坐吧。”
閆稷山愣了一會,衛樞舉手投足的傲氣和控製力讓他有些慌亂,他勉強擠出一丁點兒可憐的笑容:“先生請,先生請。”
“上茶!”衛樞仍舊逗弄著鸚鵡,用一顆鮮嫩飽滿的紅櫻桃喂給鸚鵡。閆稷山見衛樞用櫻桃逗鸚鵡,不免有些直眼,櫻桃原是珍稀的水果,在百玦,衛國,和白龍國,甚至是百年前的黔風王朝,櫻桃都是用來獎賞有功大臣的恩賜,無論是藥用還是養生之道,櫻桃無疑是一味上品。像這般揮霍浪費,實在是少見。
李勃湊在閆稷山耳邊,輕聲問道:“大人,他也太傲慢無禮了。”
閆稷山推開他,幹咳了幾聲,有些氣短。捧了侍女奉上的柿蒂紋老坑冰種翡翠茶盞,飲了一口杯中的峨眉竹葉青,皺了皺眉,覺得此事有些難辦。
衛樞將將盛櫻桃的葵口梅子青釉小碗兒擱在侍女手中捧得托盤上,完全無視了閆稷山主仆兩人的尷尬,半山亭中隱隱一場刀光劍影的氣勢較量就在無聲無息中蔓延了戰火。
衛樞在半山亭中東瞧西逛了許久,方才坐下,悠然自得的問道:“兩位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先生,這個是我王給你的。”閆稷山從袖中取出一封蜀箋,鄭重其事的推在衛樞麵前。衛樞望著那封信箋,目光似遊龍一展般,赫然凝滯在閆稷山臉上:“怎麼,常山王要求和嗎?”
“非也,我王並非要求和,而是要求賢。”閆稷山一揮手,李勃從錢袋中取出一張厚厚的禮單雙手呈在衛樞麵前,閆稷山一頁一頁的翻著禮單:“您看看。”
那禮單上確實有幾樣好東西,常山國原本不甚富有,能拿出這樣一份清單,已經足夠誠意,衛樞將那封蜀箋拆開,驚鴻掠影的看了一遍,把信重新裝回信封,退給閆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