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蕭條各何在,幹戈衰謝兩相催。”一卷惆悵之詞,故國已經千瘡百孔,輕輕放下墨香四溢的書卷,梅子青釉暗劃並蒂淩霄茶盞中的熱氣還未盡,輕輕揭開杯蓋,瓣瓣舒展的昆侖雪菊漂浮在微微反黃的無根水中,昆侖山頂最為晶瑩的積雪煮沸烹製而成。
“主子,內府送來了重陽的成例,”說著,月桂將一件平金案頭菊披氅披在安之身上:“主子,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書讀的太久當心傷眼睛。”
“這是我入宮來的第一個重陽吧?”安之用指尖輕輕觸及溫茶,在平滑的紫檀色桌麵上畫字:“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她輕輕撫著微微顯了身子的小腹:“我叫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嗎?”月桂扶著她的手臂,安之緩緩站起身來。
“都備下了。”月桂笑道:“湘西的天禾糯粉,北國貢的硬米,赤豆, 內有冰片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玉石籽石榴子、羅田栗子黃,還有銀杏、鬆子肉,豬羊肉、鴨肉,都已經備下了,在小膳房,用冰窖啟出來的冰磚鎮著。”
安之點點頭,月桂笑笑:“主子,您真是心思巧慧,這次端陽節上您一定會拔得頭籌的。”
“說什麼拔得頭籌,就顯得沒趣兒了,”安之揉揉酸脹的腰腹,笑道:“我本不想爭什麼。”
九月九日的禦花園秋色已經漸漸浸染,紅楓黃葉層林盡染,宴樂便設在依雲湖上的朱芳榭,朱芳榭建有觀戲台,而一座常寬都為三丈的戲台便建在朱芳榭下不遠處的依雲湖中,平日裏擺放些盆景時新鮮花,若是觀戲,便將花草撤去,便可作為戲台使用。
幾艘大小不一的畫舫停泊在碧綠湖水中,一為優伶們換裝之用,簡潔爽利。另有幾艘小些的都用作接送宮嬪之用。
和風習習,司馬嫻和季佳予二人同乘一艘畫舫,各自隻帶了一名宮女服侍。司馬嫻接過侍女手中的象牙剔彩飛天舞樂脂粉盒,用粉撲輕輕的補著臉上的妝容,佳予見狀不禁掩口失笑道:“妹妹何必多此一舉呢?難道你沒聽說今日宸妃也會來?”
司馬嫻垂下眼瞼,憤然收了粉盒兒,自矜笑道:“那又如何?”
佳予撥弄著手中玉蘭絲帕道:“妹妹送的補藥治好了宸妃的病,恐怕大王會記得妹妹的好處,”說著不禁吃吃笑道:“妹妹是應該好好的妝飾一番。”
司馬嫻麵上有些難堪,卻強做笑意,繼而將香粉塗在雪白如玉藕的頸子上:“我送藥,原本就是為了讓陛下舒心。”側目瞥了佳予一眼,道:“你沒見宸妃病重的時候,陛下每日愁眉不展,做什麼都沒心思。”
佳予略有諷意的輕輕拍拍手,笑道:“真是佳人多情啊,宮中能有妹妹這樣識大體的人,著實難得的很。”說著目光詭譎的一爍,似窺見了司馬嫻的心底。司馬嫻自矜,佳予便暢然笑著問引路的宦官道:“小寧子,今日宮中可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小寧子原是站在船頭,聽見佳予喚他,便躬身進了船艙道:“回主子,今年的重陽除了舊曆的歌舞外,比往年多了些民間的玩意。”
“什麼民間的玩意?”司馬嫻插言問道。
小寧子垂著頭,輕輕搖搖:“回主子,王後主子吩咐,不到開宴,不能說。”
“倒是神神秘秘的,”佳予笑道:“行了,不難為你,你且去吧。”小寧子應聲又站回了原處。
“那是誰?”佳予望見優伶換裝備戲的三層舫船中,有一綽約的身影,那女子一席紅妝,頭上戴著粉紅宮紗蓮花冠,額前赤金抹額墜著八顆蓮子大的珍珠。蓮花裙擺墜著累絲銀珠串珍珠墜腳。明豔動人,不可方物。
人影一閃而過,司馬嫻去看時,那女子已經不見身影,一時便就沒做一回事。
朱芳榭觀戲台上,宴樂席位已經擺好,王座正中,王後宸妃一右一左為次,下設諸座按照妃嬪位份一一排列,佳予和司馬嫻來的早些,隻有良妃李氏落了座,三人見了禮。佳予笑問道:“良妃姐姐來的好早。”
李氏麵上紅霞浮暈,脂粉之氣甜香醉人,不覺用帕子掩麵笑道:“起的略早了些,宮裏又無事可做,就先來坐坐。”
“三位妹妹好早,”隻見一人身穿明黃服色,梳著三環高髻,帶一隻鑲東珠九翅累絲金鳳,左右各插一支累絲亭台樓閣赤金步搖。原來是王後元紓,三妃見她來,紛紛屈膝施禮:“給王後請安。”
“起來。”元紓說著,便就自己的座位落了座,三人方才按次坐下。一盞茶的工夫妃嬪便都紛紛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