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樞徹底死了,盧郅隆從定太宮出來的時候,一群南飛的鴻雁劃過青藍曠遠的天空,哀鴻斷雁,西風殘照,原的一片明黃赤霞的禦花園,登時蕭條異常。
他想起書房桌案上放著的那封軍報,沙場秋點兵,都是一個肅殺的秋日,他甚至不願去想那軍報上的內容,戰爭或許真的是作孽,不到十年的光景,安之已經被戰火折磨成一個廢人,她的命不會長久了,盧郅隆不敢想象她離開人世以後的情形,在那時,又有誰能夠理解自己心中的誌向,理解自己的難處?
“大王,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奴才傳個太醫給您瞧瞧?”瑞公公弓著腰試探問道。
“小瑞子,你跟著寡人的時間不短了,你說說,寡人會不會真的做錯了?”盧郅隆的聲音有些哽咽,一個人真正麵對了死亡的殘酷,才會發覺自己的渺小,才會患得患失。
“大王,奴才愚鈍,奴才不明白大王在說什麼?您說的是殺衛王這點事兒嗎?”瑞公公雖然跟了盧郅隆許多年,但若要讓他理解常年和權謀打交道的人心中那份苦,他也著實體會不到,他隻是一個宦官,一個按照吩咐辦事,不需要思考和反省的工具。
盧郅隆原想的不是此事,見他提起,也想聽他的看法,索性問道:“那你就說說,寡人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瑞公公搔搔頭,手中滲出細細汗水,握著浮塵的手柄:“大王,奴才不懂得戰事,是不過是奴才的小見識罷了。大王殺得對,衛王和大王的仇怨是從大王繼位那天就開始了的,他戰敗被俘竟然擺在自己女兒手裏,他哪裏肯就此罷休呢?衛王不死,衛國和百玦的仇怨就永遠不會止息,隻有叫他死了,才能扶持在百玦長大的公子伯元,公子伯元自小習慣了百玦人的行事方法,讓他理解百玦,比讓他爺爺理解容易的多。怎麼說,也算是暫時休戰的最好辦法了。”
盧郅隆自嘲的笑笑,他背過手,走在前麵,淡淡的說道:“可是,讓安之恨上寡人,這不是寡人的本意。”
瑞公公意外的抬起頭,快步走到盧郅隆近前,低聲道:“可奴才到覺得宸妃娘娘一丁點兒都沒恨過大王啊?”
盧郅隆吃吃笑出聲,他搖搖頭,饒有興味的望著瑞公公:“你又沒和女人打過交道,你哪裏懂得。”
“奴才是沒和女人打過交道,可是奴才也算是熟悉宸妃主子的脾氣,”瑞公公翹起眉毛,額頭也堆起層層抬頭紋,他琢麼半晌,認真的回答道:“嗯,奴才真覺得宸妃主子不恨大王。宸妃主子還是公子樞的時候,您看他行事多麼幹練,誰當了她的路,絕活不過一個月,這就說明,主子是嫉惡如仇的脾氣,恨誰就是恨誰,不遮不掩。可是宸妃主子跟您在一塊兒的時候,從來沒有傷過您毫分,她心裏又覺得愧對衛國,這才把自己逼出一身的病,奴才覺得,一個人要是害怕傷害一個人到願意犧牲自己的程度,她又怎麼會恨這個人呢?”
盧郅隆冷怔的望著瑞公公,他說的似有幾分道理,卻又似是而非,盧郅隆歎了口氣:“算了,也該漸漸禦史們了。”
“大王,金逄……金大人也來了。”
“他兒子金旻還是沒有下落嗎?”盧郅隆停住腳步,他忽然覺得自己手裏空空如也,衛樞,金逄,這些曾經幫助自己叱吒風雲的人物,都英雄遲暮,當死亡漸漸的迫近自己最想要保護的人時,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瑞公公也無奈的點點頭,略有哀婉的歎道:“事情都快兩年了,怕是沒希望活著了。”
信步走進書房的時候,書房裏跪了一片:“臣等恭迎大王。”
盧郅隆繞過眾臣,隻將金逄攙了起來:“平身,賜座。”眾人落了座,盧郅隆的目光順勢掃了一眼,笑道:“今天來的倒是齊全,為了什麼事兒?”
金逄站起身,拱手道:“大王,臣等特為前線軍報一事而來,大王,眼線列國勢弱,正是我百玦發績的大好時機,還請大王三思。”
另有一人站起來,正是王後的父親左丞相徐振翺,他貴為國丈,說話得更為直白,他正色道:“大王,列國戰亂不斷,而我百玦已經避戰自保了許久,難道要等列國做大再行出兵嗎?”
盧郅隆被話嗆得下不來台,麵上露出和善的笑意,示意兩位大臣坐下:“寡人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一統天下的宏圖,隻是,眼下出兵,究竟何人堪為將帥?”說著他雙手交叉緊握,仰在椅子上,笑道:“沒有把握的仗,寡人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