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祖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臉上絲毫沒有笑意,他就那樣看著,仿佛看的隻是一個陌生人,而非他的親生兒子。
“你認為此事與泓兒有關?”
長孫曌不假思索地道:“兒臣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這個意思,你為何屢次三番幫著長安和他們作對?”成祖猛地往桌上重重一拍,“是不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連你老子都敢蒙騙!”
長孫曌跪了下去,抬起頭擲地有聲地道:“父皇,兒臣幫長安郡主,那是因為兒臣對長安郡主情有獨鍾情根深種,並沒有蓄意針對二弟。”
“情有獨鍾?情根深種?”成祖挑眉看向他。
“是!”長孫曌答得斬釘截鐵。
成祖久久地凝視著他,麵色越來越冷凝:“你是儲君,是大秦將來至高無上的王,坐上這把龍椅,就注定要斷情絕愛,你可以愛江山愛世人,卻唯獨不能愛一個小小女子!”
“你身邊可以有很多女人,你可以寵著憐惜著,但絕不能放進心裏愛著,這是一個為君者最基本的素養!”
“曌兒,高處不勝寒,為君這條路是注定要孤獨的,隻有你心中空無一物,你才能裝下這江山社稷泱泱黎庶,隻有你了無牽掛,你才能撐得起廣廈高堂。”
“你需要的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幫你統率後宮管理嬪妃,而且她必須是無害的,是可以任你掌控的。長安太聰明,她絕對不會甘心當你背後的女人,所以你們絕不可能,這是聖旨!”
長孫曌雙膝跪在地上,脊背筆直挺拔得像一棵蒼勁的青鬆:“父皇認為為君者要斷情絕愛,狠辣無情才能無往不利,但兒臣卻認為不愛人何以愛天下,既然父皇已經認定長安不合適兒臣,那兒臣也不會為了長安與您爭執,這樣除了影響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外,並不會有任何結果。”
“長安是兒臣打心底裏想要的,這點兒臣過去堅持,現在堅持,將來也會堅持,兒臣會和長安一起努力,讓您真心實意地接受她。”
不熟悉長孫曌的人,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別看長孫曌在沙場上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在百官眼中是雷厲風行的儲君,在常人眼中是沉默寡言高高在上的男人,但是在親人麵前,他也會有溫柔真實的一麵,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這一番話,沒有什麼大道理,卻讓人聽起來字真句實,毫不浮誇。
往往最平淡真誠的話語,最能打動人心。
成祖聽了,端凝的麵色終於有些鬆動,他歎了一口氣道:“此事以後再議,但並不代表朕接受了長安,下去吧!”
“兒臣告辭。”
長孫曌站起來,步伐穩健地走了出去。
成祖看著長孫曌離開的背影,本就幽邃難測的愈發難以解讀。
半響,成祖從抽屜裏拿出一幅畫像,那畫中的女子雲鬢花顏,濃眉大眼,正騎在馬上燦然一笑。
隻是那畫卷舊了,像似被人經常拿著描摹一般。
“阿蘅,十六年了,你走了十六年了,”
他還還記得曌兒剛出生的時候,他還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隻是一個起義軍的頭子。
那日他們的據點被敵軍發現了,敵軍糾集了幾萬大軍合力圍剿。
他們且戰且退,且退且戰,他的阿蘅就這樣在一輛破舊的馬車裏生下了他,雖然最後追兵被甩開了,可是他也損失了精兵良將無數。
他憤怒得幾近崩潰,當他滿身浴血走進營帳時,阿衡就抱著新生的兒子,坐在一盞昏黃的燈光下,目光溫柔地看著疲憊而歸的他。
“夫君,快來看看我們的兒子。”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兒子接到懷裏抱著,那小小軟軟的身子,瞬間撫平了戰敗的憤怒和傷痛,而那一雙明亮的藍眸,就像日月淩空青天白日般溢滿希望的光。
曌,兒子的名由此得來。
那一幕好像還在眼前閃現,轉眼間那小小的嬰孩就已長成了獨當一麵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