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帝平複了心緒,回過身來,卻發現賈湖刻已不見蹤影。
“陛下,賈道長回太虛觀了。”劉賢輕聲說道。
皇帝坐了下來,他真的累了。
“賈道長臨走前,說天降祥瑞,龍神相助,消災減難,必是我大明有聖人明君,感動上蒼。”劉賢的聲音有些異樣,“賈道長吩咐,應告祭上蒼,以示崇敬。”
皇帝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並不想說什麼,於是頜首不語。
東山柳坐在方凳上,眼睛呆呆地看著地上一層冰霜,手裏還抱著那暖手爐。
皇帝穩定心神,賈湖刻臨難發問,對他觸動很大。
平日裏,淨是劉賢之流,歌功頌德。
自己是對外征戰有利,但百姓仿佛不需要這些。
百姓之中,讚揚皇帝英明神武者大有人在。
可真正對民生有所改變之事,登基這幾年來,不曾有過。
每每征戰,征收糧草被服,都是委派官吏行事。實在不知這京師之外,民有怨否?
文官武將,連農事都不懂,還妄自和皇帝談民生之計。
父皇在世,留下了太多的財富,已致自己登基以來,做的那些事:征、殺、戰、守。實則依靠先人之福,若無先皇四十年勵精圖治,哪來今日的大明。
“我不及父皇萬一。”皇帝喃喃說道,語氣平緩之極。
三年征戰,已震懾四夷,如今也該學父皇,為百姓做些實事了。
還有,這無夜衛,洞吉侍,皆從官階、宮中選拔而來,太明白官場之事,如果私權過大,必會擾亂朝綱。
江湖俠者,該提上日程了。
朕一心為民,也算是俠者吧。
皇帝思緒萬千,突然打了個寒戰,覺得手腳冰涼,抬頭一眼便瞥見了東山柳,正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裏發呆,開口問道:“師兄,手中所捧何物?”
“沒…沒什麼。”東山柳嚇了一跳,“陛下…是賈道長的暖手爐。”
“哦?賈道長道法高深,今日留下此爐,定有所啟示。呈上來與朕觀瞻。”皇帝心中一喜,正好拿來暖暖手。
東山柳撇撇嘴,劉賢上前捧過暖手爐,乍一接過,一股暖意由手心直通心窩,真是渾身舒泰,整個身子都覺得熱烘烘的,竟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劉賢眉開眼笑,呈在了皇帝麵前,皇帝見他一副呲牙咧嘴模樣,不禁有些好奇,伸手捧過暖手爐。
“嗬,暖和啊。”皇帝不禁舒服的打個冷顫,這一下身上的寒意都一驅而散,感覺著暖手爐中傳來的溫度,一陣陣激蕩著血液,整個人精神都好了許多。
劉賢戀戀不舍的看著皇帝捧著暖手爐,不經意的瞥到了東山柳,這貨竟呆呆地直視著皇帝,全然忘了禮數。
劉賢下了台階,步履輕盈來到東山柳身側,躬身。
“東山先生,”劉賢喚他一聲。
東山柳才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眼睛還是盯著那暖手爐。嘴巴微張,好像在說些什麼。
劉賢也明白,東山柳知道這暖手爐的好處,他可是揣了有段時間,包括剛才冰雨驟來之時,估計這城樓上千餘人,屬他最舒服,絕對不冷。
劉賢輕輕一笑,說道:“東山先生,奴婢要去為陛下斟茶暖暖身子。不知東山先生常年雪山修行,這飲茶的口味,可有什麼偏好?”
東山柳回過神來,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在雪山上沒什麼好茶喝,給我來碗冬不隆東茶就好。”
劉賢聽了想罵娘,我就是禮貌的問問,你還真想我給你端一杯茶啊,再說了冬不隆東茶是什麼勞什子?
雖然心裏不爽,但還是陪著笑走了出去。
“升殿。”皇帝微笑的看著這兩人的模樣,淡淡說道。
一旁隨侍的太監尖聲唱道:“群臣進殿。”
玉珞旁的大臣們整了整著裝,上得玉珞,紛紛行禮。
其中一人捂著臉跟在最後,一言不發,正是監察禦史魏延家。
正七品監察禦史,魏延家素來是誰都敢申飭,朝外儒生尊他不畏權貴,當世君子。
魏延家是舊曆二十七年登科進士,因彈劾上任大學生韓廷壽,於大殿之上聖駕之前直言不諱,得到聖人賞識,做了監察禦史,實則是禦史台僉都禦史之下十三道監察禦史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