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還記得十四歲那年中秋,他們一起去放花燈,也是這樣紙糊的白燈籠,晉初在上麵寫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琉黛甜甜的笑著,一派小女兒模樣,補上一句,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那時的他們,以為這一生便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會料到如今冷月空庭,這般的痛徹心扉。琉黛愣了一愣,便提筆在那燈籠上寫到,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便轉身離去,再不猶豫。

上了馬車走過一段,卻聽遠遠傳來一段嗚咽的簫聲,竟是枉凝眉,心下又泛起酸浪,都化作枉然。琉黛在車內喚道,水色,我們進宮去。

隻聽水色低低喚了聲是,馬車便轉頭向皇城走去。馨蘭殿內,子璃一人立於黑暗中,靜靜的思索著什麼。這馨蘭殿本是梅妃生前的寢殿,已多年無人居住,黑暗中更是荒涼一片。父王,他那至高無上的父親,最終是選擇了晉初,他還是愛他多一點呢,不過那有什麼關係,他亦不在乎,他隻要這帝王霸業,君臨天下。

車輪轉轉,終在宮門口停下,琉黛不待水色來扶,便跳下馬車,向馨蘭殿奔去。她望著他孤獨的背影,義無反顧的去抱著他,企圖給他些微的溫暖,他才是被拋棄的不是麼,她怎麼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呢,琉黛顫聲道,子璃,你若要那九華殿上的寶座,我便陪你,你可信我?

子璃回過身,指尖劃過她的容顏,道,阿黛,母妃早死,從今之後,我便隻有你了。言罷,便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皇城之內,深夜寂寂,安寢殿內卻迎來不速之客。秦王獨自臥於榻上,已是彌留之際,卻忽然看到一抹杏色,不禁悄聲道,冬梅,可是你來接我了……楊皇後淒涼的看著他,結發三十餘年,她無時無刻不想他,可就算在這最後的一瞬間,他心中依然隻有那個女人,她不禁大笑道,冬梅,冬梅再也不會來接你了,你可知道她早已被我挫骨揚灰,就算到了陰間地獄,你們也永遠不能在一起了。

那榻上的秦王忽然圓目緊瞪,似是不可置疑的看著她,你這賤婦……才道一聲,便在不能言語,竟是生生憋死過去。楊皇後眸中蓄滿了淚,踉踉蹌蹌的向鳳藻宮中走去,賤婦,賤婦,他便是他口中的賤婦,再不是那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的梓潼,她跪在空蕩蕩的宮室內,竟不知這一生就這樣荒蕪,沒有子嗣,沒有良人,隻有這風光無限,寂寞蝕骨的皇後娘娘。

已記不清是多少年前,她還如一枚青澀的葡萄,溫柔婉轉,隻是跟著他輕喚一聲,太子哥哥。她還記得那大婚之夜,緊束的袍腳,溫存的誓言,隻在那空靈嬌嫩的女子出現的一瞬間,一切都灰飛湮滅,要怎樣的一往情深,才能默默記了三十餘年,那麼她呢,她嫉妒啊,她殺了她,恨得將她挫骨揚灰,這恨讓他不得不將她的兒子送出秦國,可到頭來又換得了什麼?她看著幾上的燭火,明明滅滅,忽然笑了起來,她將那燭火拿起,走到床榻前,慢慢放下,那星原之火順著棉被床幃漸漸擴展開來,那火紅的苗子讓她覺得的溫暖,讓她想起,那總角之年,兩小無猜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