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寢室裏隻燃了一支搖曳的燭,明明滅滅中看不清人的臉,張漢斟酌著方子,又看著如意慢慢的給琉黛喂下藥去,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人才悠悠轉醒。琉黛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帳子上的惠子,暗暗的紅色像幹涸的血,心中仿佛有一隻手在揉捏,通的不能說話。張漢沉沉的歎了口氣,那悠長的氣息在靜謐的寢殿裏顯得突兀,他看著床上的琉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眸中充滿了晶瑩的液體,好似一眨眼便會洶湧而出。過了許久,她抬起手無力地說道:“如意,領著他們都下去吧。”如意輕輕點了點頭,隻將那些不相幹的人都帶了下去,唯留了張漢在床邊。琉黛有些吃力的坐起了身子,緩緩的從枕下摸出那收藏多年的金蟬,如今它早已沒有了往昔的光彩,斑駁的身子上有深深地疤痕,隻片刻功夫便化為一灘齏粉,緩緩的從琉黛的指縫中滑落,她的淚也同時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掌間,她慢慢抬起淚痕縱橫的臉,看著張漢那洞察世事的眸子,淺淺的說道:“罷了,如今這含香蠱可算是解了,我總是以為他經了那年大漠的劫數,總該會有個完滿的結局,可是……”她的聲音哽在喉中,引得自己一陣喘息,淚又無聲的滑落。她看著張漢默默無語的臉,終是歎息一聲道:“罷了,你去將夏恪叫來吧。”張漢聽罷,似是想到了什麼,本欲想勸說,終是深深歎了一聲轉身離去。
待那人影消失在重重的幔帳之後,琉黛撐著身子走到了桌前,她看著鏡中蒼白得自己,有些恍惚的想到,自己還能陪他多久呢,如今晉初去了,她的日子也不遠了吧,也好也好,能陪他十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老天已經成全了他們這樣多,不能再有奢望。她緩緩的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明黃詔書,親自磨了他最喜用的墨,一筆一點認真地寫道:“時值契丹大戰在即,為保天下黎民之安危,宣國之大業,朕意禦駕親征,特頒此詔,峰朕之嫡親之子祈雲為太子,以防不測,欽賜。”她還記得很久以前,她在這深宮中隻是一個小小的才人,那時雖未曾有這般的相守,卻也是歲月靜好,如果可以,她願隻傾一世,與他相守,無論名分如何,無論富貴貧窮,無論相認與否。他的字是她百練不輟的,那剛勁的字體,淩厲的氣勢都在一筆一劃中顯現出來,如今她卻用這些年的練習為他作了這樣一個決定。她拿起他隨身的玉璽,輕輕的蓋在詔書的一角,緩緩將那絲帛卷起,就感到了一陣頭昏眼花,便有些恍惚的向床榻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如意伏在她的耳畔道:“郡主,夏大夫來了。”她輕輕睜開眼睛,竟還是一片黑暗,她有些茫然的轉了轉頭,道:“如意,怎麼不點燈?”驀的,屋裏響起一陣喧嘩,似是什麼瓷器被碰倒了一般,她的心中漸漸了悟過來,伸出手去道:“如意。”或許是因為看不見,她敏感的覺得如意在顫抖,過了片刻掌中才貼過一隻冰涼的手,她緊緊地握著如意的手,緩緩地說道:“如意,不怕,先去叫夏恪進來。”如意看著她那毫無血色的臉,心中是一陣難過,強忍著淚水退到屋外。琉黛靜靜的等著,她這一生中從未見過那樣的黑暗,漆黑一片中沒有絲毫的光亮,她恍惚的想到,是不是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讓身上每一個敏感的東西慢慢死去。驀的,她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那聲音比平常大了許多,急匆匆的似是十分的慌張,她慢慢轉過臉去,感到了夏恪就在床邊,就聽到他說:“娘娘。”她對著虛空緩緩的點了點頭,將身側的詔書遞給了他。
夏恪有些疑惑的將那詔書接了過來,雙手不禁有些顫抖,他撲通一聲跪下,愴然而下。琉黛靜靜地聽著那突兀的悲戚聲,道:“睿親王已死,這樣的大事恐怕早就傳了過來,怎麼攔也攔不住的,你明兒個早朝議事的時候,就將這詔頒了吧,就說……”琉黛有一瞬的停頓,卻聽夏恪接口道:“娘娘放心,老臣自會辦妥,還請娘娘將養好自己的身子,不為陛下著想,也請娘娘為大皇子著想。”琉黛模糊的笑了笑,平靜地說道:“夏大夫這樣大的歲數,怎麼可以這樣自欺欺人呢,個人的名數別人又怎麼左右,這個皇位我本就不想給他,他自小就恬靜的性子,在這泥淖之中怎麼能安然自出。再者,你將楚玥領回去吧,我本想替她尋個好人家,如此看來竟是不能夠了,你將來就替她找個人家吧,不求她喜歡,就讓她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就行了。”夏恪聞罷又緩緩的跪下身子,深深地行了兩禮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