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掉茶壺裏的剩茶葉,用沸水衝洗了一遍,添上新茶,又從冰箱裏取出一瓶所剩無幾的牛奶。花園的盡頭,一輛火車轟隆隆地駛過,噴著蒸汽,不一會兒,空氣中彌漫著煤渣的味道。他仿佛渾然不覺,泡好茶後,督桌上。三人落座。
“那麼我們開始吧?”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布萊基斯頓先生,”龐德,“不如,你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從頭開始,事無巨細。”
布萊基斯頓點點頭。他倒完茶,開始講起。
他今年五十八歲。十二年前,他從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離開後,就一直住在卡迪夫。這裏有他的親人,他的叔叔在離這兒不遠的東路上經營一家電器商店。叔叔如今已經過世,他繼承了這家商店,給他提供了一份生計——至少能讓他勉強度日。弗雷澤猜得沒錯,他獨自一人生活。
“我從未與瑪麗真正離婚,”他,“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湯姆出事之後,我們兩個都沒辦法繼續生活在一起;但與此同時,我們也都不會再婚,那麼離不離婚有什麼意義呢?她對請律師那些事不感興趣。我想,正因為如此,我如今還是她的合法鰥夫。”
“你離開之後再也沒見過她?”龐德問道。
“我們保持著聯係。會互相寫信,我也會時不時地給她打電話,向她詢問羅伯特的近況,問問她還缺什麼;但就算她缺什麼,她也永遠不會告訴我。”
龐德取出他的壽百年牌香煙。偵探在辦案時吸煙的情形實屬罕見,可是,近來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自從他在雷德溫醫生的診所昏倒後,弗雷澤就心急如焚。可龐德卻絲毫不動聲色。在來的路上,他們坐在車裏,他什麼都不肯。
“讓我們回到你和瑪麗最初相遇的時候,”龐德提議,“給我講講你們在謝潑德農場的生活。”
“那是我爸爸的財產,”布萊基斯頓,“他從他父親那裏繼承的,家族代代相傳,年代太久遠了,沒有人記得最初的情況。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我從來都不稀罕那個農場。我爸爸常,我就是羊群裏那隻黑羊,這話很有意思,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全部——一百英畝土地和一群羊。現在回頭看看,我覺得對不起他。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而我卻不甘心就這樣生活一輩子。上學的時候,數學和科學一直是我的強項,我想去美國,成為一名火箭工程師。這多可笑,我當了二十年機械師,從來都沒去過比威爾士更遠的地方。你可以有大大的夢想,除非你走運,否則它們就一文不值。可盡管如此,我不能抱怨。我們一家在那裏幸福地生活。甚至一開始,連瑪麗都覺得很滿意。”
“你是怎麼遇見你妻子的?”龐德問道。
“她住在桃伯利,離這兒大約五英裏。她媽媽和我媽媽在同一所學校。某周末,她和她的父母一起來我家吃飯,我們就是這麼見麵的。瑪麗當時二十多歲,你想象不到她當年有多漂亮。我對她一見鍾情,不到一年我們就結婚了。”
“我想知道,你父母對她印象如何?”
“他們很喜歡她。事實上,我要,那段日子,我們過得其樂融融。我們生了兩個兒子:羅伯特先出生,然後是湯姆。他們在農場裏長大,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們放學回家,在農場你追我趕,幫我爸爸幹活。我想,也許我們在農場比在其他地方都生活得更幸福。但好景不長,我爸爸負債累累,而我沒有伸出援手。我在惠特徹奇機場找了一份工作,距離布裏斯托爾有一個半時的路程。那是三十年代末。我負責給國家空軍護衛隊的飛機做定期維修,見過很多年輕的飛行員來參加訓練。我知道戰爭就要爆發,但在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這樣的地方,人們很容易忘記。瑪麗在村莊裏打零工。我們已經各過各的了,所以出了事後,她責怪我——也許她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