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爺病重。
懸壺小築門前跪了烏泱泱一片人,這莊子的人大半受過仙爺的恩。
仙爺傳話出來想見莫語一麵。
莫語進來時,仙爺正倚著床頭半臥著,手裏托盤上放著各種配藥的藥引子。
“仙爺身體不好就別費心做這些勞什子了。”
“習慣了,這百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到哪個時間該做什麼事兒,就得做。不然渾身上下都難受!”仙爺頭都沒抬,手下依舊忙碌著。“人參,白術,白茯苓,當歸,川芎,白芍藥,熟地黃各兩錢,炙甘草一錢。”
“仙爺這是要益氣補血?”莫語在藥櫃前四處翻看著。
“麵色萎黃,四肢倦怠,氣短心悸,舌淡苔薄白,脈細弱。應該要好好補補。”
“莫來?”莫語手下停了下。
仙爺沒應。
“我其實不懂,他魯莽衝動,頭腦簡單,文不能武不能……”
“是嗎?”
“也不全是吧,他心思單純,好奇心重,敢做敢為。”莫語頓了一下。
“這就夠了,夠了。”仙爺笑著捋捋胡須。
“任重道遠,難說難說。”莫語撇撇嘴,不敢苟同。
“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為他百般費心?”
“仙爺您老這許久不叫我過來,原來是為著興師問罪?”
“我不知道至孝與你還有那娃娃之間有何關聯,隻是想說前方是懸崖絕壁,切莫執迷不悟。”
“仙爺也是言不由衷,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以命換命?”
“為了莫家少添一縷冤魂。”
“哈哈,笑話,天大的笑話。這莫家手底下的冤魂有多少,您老會不知道嗎?這罪孽早己深重,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多一縷少一縷又能如何?”
“即便如此,莫家仍舊是莫家。”
“這大約就是你與爹爹不同的地方。”莫語笑著說,“他可比你絕情。”
“真正的放下不是比誰絕情比誰狠,而是熟視無睹,心平氣和。你爹與我都做不到,所以我倆至死都求不得所想。”
“所以你們才覺得異類說不定可以改變這命運輪回?”
“不知道,若真改了,記得去我墳頭告訴我。
“仙爺你說,若是你因莫來而死。莫家莊的人會不會恨他?”
“若是如此,甚好!”
莫來從懸壺小築出來,天已經黑了,風嗚嗚地吹著。
“雙補氣血八珍湯,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薑棗調營衛,氣血虧虛服之康。雙補氣血八珍湯,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薑棗調營衛,氣血虧虛服之康。雙補氣血八珍湯,四君四物……”反複念叨著小時候跟著仙爺學的東西,他抬頭看看天,終是落了淚。
仙爺仙逝,享年113歲。
莫家莊全莊披麻戴孝,齋戒七日。
莫來跪在祠堂已一天一夜,爺爺讓他思過,其實直到現在他都未覺得自己有錯。若真有錯,這錯可能就是知道了一些這宅子不讓人知道的事情吧。
夜半,莫來正東搖西晃昏昏欲睡,莫語打著燈過來了。
“怎麼?誰……”莫來見他披著麻戴著孝。
“仙爺。”
莫來低了頭,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了攥。
“因為我?”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