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生活閱曆越來越多,他更會欣賞生活中的種種瑣事,如栽花、植樹、建築,對朗誦詩歌和仰望星辰也有一點興趣。
他一直沉醉於輪船模型的優美之中,他所熱愛的貨輪也不斷增加它的噸位。他覺得貨輪本身就具有偉大的美。一位從事製造貨輪的機械工程師曾經告訴他,要想真正懂得一艘船的價值,你需要真正登上一次船,走到船裏麵,閉上眼,親自感受一下,而不是整天拿個模型,坐在那裏冥思苦想。
於是,白水航海家便投身於登上貨輪的探險中。不止一次次他嚐試著登上貨輪,可是看慣了貨輪的渺小,還真不習慣看到真實的貨輪會如此的巨大,本來他以為最多也就一座房子那麼大,可是擺在他麵前的貨輪可不止一座房子那麼大,十座?一百座?不止啊。
頭一次登上貨輪,白水航海家已經在大海上尋覓了十多年,這期間他不止一次遠遠地看到過行使在海麵上的貨輪,每一次他都會遠遠的伸出手,撫摸著遠處的貨輪,仿佛在撫摸著一個行走的模型,可是,當貨輪遠去之後,他不知為何會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仿佛那貨輪丟下自己,獨自遠去了。
登上貨輪的那一刻,他感覺他活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仿佛登上了陸地一般,可是那也隻是史書上寫的大陸,真正的大陸他還沒有見過。這貨輪,大,真大。那一排排的房子,一層層的房子,仿佛沒有重量似的堆疊在一起。每當貨輪搖曳的時候,他都能從腳下感覺要一股貨輪就要散架的震動感,那從腿上傳上來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嚇得他連忙跑到船邊,一旦看到貨輪真的開始散架,他也有好有個準備跳船。可是,過往的行人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似的看著他,這讓他羞赧不已,急忙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躲起來,安撫一下自己緊張羞愧的心情。
充滿整個貨輪的是一個緊張、熱烈、急促的旋律。
好象爐子上的一鍋泠水在逐漸泛泡、冒氣而終於沸騰一樣。頭頂上的隨風飄揚色絲帶漸漸滋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彩浪,彩浪上的淡淡白煙也凝成了一朵隨船漂浮的雲朵。惹人煩的海風不見了,卻換來震耳欲聾的叫賣聲,回蕩於貨船上的一聲聲的吼叫。火紅的太陽烘烤著波光粼粼的大海,白浪翻滾著,撲打著船下的腰身,天上的雲,碰撞著貨輪上冒出來的白氣,像一條大魚頂著暖流前進著。
白色主宰了海上的一切,海風浮動著,飄過海麵,吹送著海鹽的味道。在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在海上竟會如此令人愜意。摸了摸腰包,感覺隻要東西不是很貴,還是能買上幾件東西的。
然而,美好的世界就在一瞬間破滅了。不知何時,天邊竟然黑了起來,不是夜晚來臨的那種黑,是一種一層層蓋過來的黑,仿佛有人在天上潑墨。
海風不再呼嘯,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連船上的絲帶都垂落下來,靜靜立著。
人們紛紛來到船邊,指著遠處說著什麼。
這時,一道百米的巨浪從天的那邊立了起來,然後直接朝這邊翻滾了過來,那顏色,那是深藍色,那是被墨水染黑了的海水,不是白色的透明的海水。貨船已經拉響了警報,汽笛聲也嘟嘟的響起。貨輪已經加大了動力,奈何百米巨浪的移動速度太快了,幾個呼吸之間就到了眼前。
隻有一個聲音,嘭!
一切都沒了。貨船直接翻進了海麵以下,船上的人全都掉進了海裏,別洶湧的巨浪席卷著帶走了,帶到了遠方,帶到了海底。
白水航海家緊緊抓著欄杆不放手,他還不想死。凶猛的海水不停地衝擊著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孔,他的嘴巴。他竭力抵抗著,可是海水是無敵的,是沒有氧氣的。
白水航海家覺得自己要死了,這時,天空出現了。沒想到,這貨輪竟然翻了個個兒,轉了一圈兒又回來了。
不過,巨浪已經過去了,遠處卻出現了幾個黑點,這幾個黑點慢慢變大,變成了一艘艘高大的戰船,每艘戰船上都站滿了人。
在那一刻,他想起了一首歌,一首水手們經常唱的歌:
震落了清晨滿披著的露珠,
劃水聲叮咚叮咚地飄向大海。
放下飽食過魚香的飛叉,
用背簍來裝海裏肥碩的大魚。
秋天棲息在船上。
向海麵的冷霧撒下圓圓的網,
收起樹葉似的大魚的影子。
蘆篷上滿載著白霜,
輕輕搖著歸泊的小槳。
秋天遊戲在漁船上。
浪花在海風聲中更寥闊了。
海水因白色見石更清洌了。
貨船上的笛聲何處去了,
那滿流著夏夜的香與熱的笛孔?
秋天夢寐在水手們的眼裏。
那一刻,他才明白,生活中的一切失落都比不過在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的惋惜。憐憫?同情?甚至仇恨都沒有。
至死,白水航海家都不明白這些人從何而來,為何而來,為何沒有交流就痛下殺手,為了什麼?莫非這世界還有這麼一群人,不為別的,就為了殺幾個人?可笑啊可笑,枉他還暢想著美好的未來,那個令他神往的世界。
閉上眼,一切都可以放棄了,那房間裏擺放著的模型,隨他去吧,去海上飄蕩吧,即使是模型也有在海上航行的機會。
轟隆一聲,貨船在他眼前被撞得粉碎。那一條條隨風飛舞的彩帶仿佛是無處安放的靈魂,遊蕩在天海之間,訴說著可悲可歎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