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村十幾戶不足百十口人,老老少少都已到齊,老先生便開口說話了。
“我乃老朽之人,無德無能,又逢此亂世荒年,自感心力交瘁,望有能德者繼任族長之職,各位可有能擔此任者薦之,亦可自薦”。
“六叔何出此言,沒有您老人家掌舵,別說眼下的危機,就是去年的那場浩劫,咱們全村怕也躲不過”。說話的是馮駿馳, 反應比在場的人要快。
“六哥,駿馳說的是,若是力不從心,不如讓他跟您先曆練一番,以圖後計”。
“是啊是啊,駿馳有才有德,先曆練曆練”,不少人隨聲附和。
“我選馮輯”!
“我也選馮輯”!
場麵有點紛亂了,馮輯駿馳聲此起彼伏,老先生咳了一聲,全場慢慢靜下來。
“可還有別的舉薦”?
“我選馮輯”,馮輯本人一臉認真的選他自己,說完便低頭不語,弄的全場也跟著無語,隨後就有人開始譏笑起來:“馮輯馮輯,公雞打鳴,我打盹,母雞下蛋,我下炕,席子長瘡屁股長眼”。
現場哄然。
我的喉嚨若不是長成了肉,必去參軍,嘲笑大軍,我欽佩馮輯此人,頂級坐功比佛祖如來還猛啊。
但我隱約以為,嘲笑這樣的人,後果有可能會尷尬。
我想起三伯父,他坐在炕頭看書,坐爛了席子,這才考上了醫科大,村裏僅有的大學生,後來救濟過十裏八村的親戚鄉鄰,也曾被人嘲笑再嘲笑。
我老爸講過那段往事,三伯父是那所大學裏穿的最破爛、經常有上頓沒下頓的人,一如眼前的馮輯。
等大夥都笑的差不多了,老先生又接著問:“可還有能德者推舉,或自薦”?
老先生一再的強調能德,能在前德在後,可見,他懂曹操曹阿蠻,他深知曹阿蠻的用人之道,知道亂世需梟雄。
現場頓時沉默下來,推舉賢能者需要胸襟或交情,自薦卻需要勇氣與擔當,穿著好大的補丁自薦則需要莫大的勇氣,或底氣。
馮輯,我還是不太看好你,捧幾本書啃一啃,收獲的底氣在這亂世旮旯裏,經得起四麵八方那紛繁難料的撕扯與碾壓嗎?
馮駿馳,我比較看好,反應一流,溜須一流,人緣不錯,情商很高啊。
不過呢,我看人的眼光向來都很差勁,俗話怎麼說的?是騾子是馬,得先拉出去溜溜。
“既然這樣,駿馳,馮輯,眼下村裏最缺雞,怕這方圓百裏皆缺,天亮前能使族人聞得雄雞報曉者,便是我族之長如何”?
老先生說到雞,現場就有好些人繃不住想笑,說完了,已經沒那麼好笑了,細想,又實在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村裏怎麼可以沒有雞?窯子裏怎麼可以沒有媽咪?我知道這樣講不好,自己踩自己好了。
小周村之前那麼闊綽,有六隻雞,一隻報曉,五隻下蛋,老人小孩隔幾天還有一隻雞蛋吃,在這亂世荒年,已是這方圓百裏的頂級闊綽。
想想那些白骨,想想那些久不冒煙的煙囪,煙囪下的殘垣斷壁,我看見好多人衣不附體,真有人以紙當衣如詩中所描繪,能有一隻公雞鶴立高歌,該是多麼的富裕?
這?這怎麼有點貞觀初始的感覺,老先生用心良苦啊。
可此時?怎麼能和戰亂已休百廢待興的貞觀初始同日而語?老先生不止用心良苦,還希冀深沉啊。
可是老先生,你這麼自私,隻管自家有雞?
現場不隻是沉默了,沉默又壓抑,恐怕都和我一樣在心裏嘀咕,好沉的擔子,好難的題。
“散了吧”,老先生揮了揮手,真就身心俱悴了,他知道往後的日子會多難多艱?
我忍不住去看馮輯,馮輯和駿馳對望了一眼,馮輯的平靜使我安心。
難道潛意識裏我希望他是一匹黑馬,能讓小周村氣宇昂揚的黑馬?
難道潛意識裏,我更看好他?
難道潛意識裏我不喜馮駿馳這號人?這號人往往更易左右逢源吃香喝辣,我這號人望塵莫及自歎不如,又該踩自己了,沒有人家與人和諧共處的本事,還要貶人,真是小人。
世界之所以如此豐富多彩,隻因你和我不同,我應該這樣想才行。
馮輯像我三伯父,馮駿馳像我二伯父,都是伯父,祖先,我又冒犯了。
我是一邊犯禁一邊自悔的小人,活的比任何人都累,真想打個哈欠去睡,睡到自然醒,你們所愛的,是我所厭的。
天尊,你叫我小妖,你知我如此變態糾結?好恐怖的天尊,我在小周村,是這裏的玻璃空氣,思緒萬千不如一隻雞,你把我變成雞吧,不是賺錢的那種,不是打鳴的那種,能自保,能給小周村一點點營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