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眠之夜(1 / 2)

站在陽城西麵奉終裏、退酤裏、治觴裏三大裏坊的任何一條街巷上,仰頭就可看見一片高聳入雲、如瓊樓玉宇般的台閣,雖是不及皇宮瑰麗壯美,但也足以笑傲全城。

那就是魏國丞相府,亦是嵩陽王府。作為皇宗及百官之首元鏞的府邸,自然是諸王府中氣勢最恢宏的一座。

夜已深,丞相府的書房之中,元鏞早已不似午間驟然看到朱威頭顱時那般倉皇失色,而是眯著眼端坐胡床上,小口抿著熱氣騰騰的羊酪,神情似笑非笑,一派老狐狸的樣子。

在他對麵,左右分別有一人,禦史中尉顏曠獨坐小榻,而廷尉正張華則站立一旁。很明顯,這兩人都屬於元鏞的心腹,才會在深夜與之密謀。

“張華,你在廷尉寺多年,還是查不清徐虎的真正動機嗎?”

元鏞半抬眼,神情沒有絲毫改變,隻是淡淡地詢問張華。後者卻冷汗齊下,忙不迭下跪叩首道:“下官無能,請殿下治罪!下官無能,請殿下治罪……”

“好了好了,起來吧,本王栽培你多年,又豈是想要一個唯唯諾諾遇事驚慌的無能下屬?徐虎號稱‘無懈可擊’,若是那麼容易被人看破,本王還需要在他身邊埋下諸多暗樁嗎?”

聽聞元鏞之言,張華站起身,擦了擦額邊冷汗,繼續告罪道:“下官有負殿下重托,隻因徐虎行事滴水不漏,心思更是深沉。下官暗中窺探已久,雖偶有蛛絲馬跡,但難以進一步查明。隻不過今日,廷尉寺命案連連,徐虎的應對,卻頗有蹊蹺,令人心生疑竇。”

顏曠緩緩說道:“今日蹊蹺的,又豈隻徐虎一人?壽陽王府事出突然,稟明殿下之後,我改動那蕭凡口供不假,與太後聯手算計朱榮不假,但朱威之死,就不在預料之中。徐虎公然將蕭凡關入宮城,想必是以其為誘餌,冀圖引出幕後之人。在他心裏,多半認為我等就是主謀吧?”

張華點點頭道:“下官亦有察覺,徐虎似乎已對下官起了疑心。”

元鏞笑道:“不是似乎,是肯定。我們就跟他比比耐心吧,畢竟相較於一名徐虎,本王更想知道他是為誰辦事,放棄軍權回到陽城的目的又是什麼。須知蕭瓚來投之前,徐虎就已經是鎮南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堂堂從二品大員。以他當年擊潰梁國主力的功績,加官進爵乃必然之事,先皇陛下擬擢升徐虎為都督豫、徐、兗三州諸軍事、拜征南將軍的詔令都寫好了。結果他卻突然上書,自請回朝,甚至不惜觸怒先皇,最終正二品變成了從三品散騎常侍。不過這個散騎常侍啊,嘿,先皇陛下還真是看重徐虎,太後亦然,這也是本王一直沒有直接對他下手的原因。”

張華恭敬道:“據探子回報,徐虎離開丞相府後,先是獨自一人去了壽陽王府,足足呆了一個時辰,之後匆匆離開,往宮城而去,至今尚未返回。”

顏曠沉吟道:“他應該是去登極殿見蕭凡。隻可惜如今陽城已撤去所有守備,就連宮城之中也不例外,如果派些外邊的人進去,一旦行事不機敏,就很容易被徐虎察覺,到時縱使收到情報,也很可能是假情報。”

元鏞放下玉盞,擺擺手道:“無妨。徐虎一時半刻也變不出什麼花樣,蕭凡更隻是籠中之鳥。倒是這陽城撤防之事……”

顏曠亦疑惑道:“陛下突然緊急送來詔令,言明朱榮已撤去陽城外圍全部兵馬,確保陽城與河陰之間無一兵一卒。作為回應,陽城內包括宮城,亦撤去全部守備,退往城西穀水駐紮。事實上,以朱榮的精兵強將,縱使陽城兵力數倍於他,恐也是難以抵擋。如今這般操作,下官實在難以理解。”

元鏞揉了揉眉心,露出一絲疲憊的神情道:“本王其實並不願當這百官之首,隻因太後一向待本王不薄,如今局勢微妙,本王所能努力的,也就是爭取讓陛下和朱榮都同意,太後平安歸隱。朱榮如果真心實意不以武力威脅朝廷,那麼保住太後還是有希望的。當然,社稷為重,你那邊還是跟陸萱保持好聯係,這丫頭可不簡單。”

顏曠想起陸萱,不由心頭一片火熱,連忙點頭稱是。旋即又想起詔令之事,忙問道:“陛下有提及如何處理今日發生的種種事端嗎?”

元鏞緩緩道:“壽陽王府與朱威之事,陛下、朱榮應已達成共識,明日就見分曉。但詔令中,除了撤防,陛下還令我明日親率諸王公及百官,在羽林軍護衛下,前往河陰城參加祭天大典。”

顏曠一怔道:“明日乃上巳節,從前朝至今,就已不在此日進行祭祀,至多就是高門名士們玩玩曲水流觴的把戲而已。這突如其來的祭天大典,究竟用意為何呢?”

元鏞猶自沉思不語,突然門外一名侍衛急急奔入,跪地奏報道:“稟殿下,元禧、元禕兩位小殿下在銅駝大街上,不知與何人發生衝突,還打了起來。因為撤防令,屬下等不知是否可以前往相助,請殿下明示!”

元鏞臉上怒氣乍然一現,冷哼道:“兩個不成材的東西,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大街上瞎胡鬧!由得他去,明日他們不是還張羅著什麼曲水宴嗎?那麼祭天大典也無需知會了,屆時再看陛下是否要治自己的手足大不敬之罪。你退下吧!再派幾個人前去宮城外候著,徐虎大人一出來,就請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