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
皇太子離了西暖閣,直出毓慶宮,一直朝宮城東邊兒去。
毓慶宮太監們的下處,就在東邊那些灰牆灰瓦的排房裏,那一排排的院兒與整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形成鮮明的對比。
太監們當值的時候兒,統一在各宮宮門外的值房裏候著;不當值的時候,就都徒內廷以外、各自下處。
皇太子走進去的時候兒,因是夜晚,腳步便輕。也沒用叫門,皇太子是直接叫三庚去宮殿監值房那邊拿了鑰匙,徑直而入。
走進門的時候兒,那院兒裏黑漆漆的,院子裏沒人走動,左右兩邊兒和西邊的窗戶也黑著,隻有東邊兒的窗口露出微弱燈光。
因建築的規製,都是東高西低,所以這院兒裏,九思單住東邊兒,西邊兒是幾個首領太監合住,其餘太監就都分住左右兩邊的廂房的大通鋪裏。
三庚悄聲給皇太子嘀咕,“……看著樣兒,是都在思大爺屋子裏話呢。”
皇太子點點頭,豎起手指來,示意先不必驚動他們。
立在門口,屋裏的話語聲雖然低,可是因為夜色寂靜,故此那動靜還是絲絲縷縷地傳了出來。
“……思大爺究竟是按著主子爺的吩咐辦事,也不是思大爺自作主張。思大爺伺候了主子爺和福晉主子這麼多年了,福晉主子心下何嚐不明白思大爺的性子呢?思大爺何嚐就是那樣敢不奉主子的命,就敢自己給拿主意的人?”
“可是福晉主子還是下了這麼狠的手,那想來就不是衝著思大爺來,打的也不是思大爺……”
敢這麼在九思跟前嘀咕的,是九思的幹兒子——太監五魁。
五魁是“五”字輩兒的了,進宮時日便短,自己年歲也。今年才不過十一二歲,才敢這麼口沒遮攔的。
果然,九思這便呲兒他,“你個狗蛋子,渾什麼呢?主子們也是你在這兒嚼舌頭的?趕緊住嘍!”
九思著歎了口氣,“奴才們是幹什麼使的?除了給主子聽差跑腿兒,你也得叫主子撒撒氣不是?要不你主子們一腔子的氣,若不撒出來,還不得鬱悶病了?”
“我是咱們家的總管太監,主子這口氣若不衝我撒嘍,回頭也得打到你們身上。我倒覺著,打完了我了,福晉主子的氣散了,那你們就也都安生了。”
“我好歹是總管太監,慎刑司掌板子的手下必定留著情分;再者我是從在主子爺跟前長大的,福晉主子便是再生我的氣,至少也還能留幾分情麵……若要是換成了你們,那還不得直接就往死裏打啊。”
“總歸啊,哎,這院子裏就我一人兒趴炕上躺著,總比滿院子都是你們哼哼,要強得多啊。”
九思這一番話的,叫一班太監們都一頓跪下感謝;門外的皇太子,鼻尖兒也有些酸了。
從一起長大的,雖隔著主奴的身份,可是情分卻是旁人比不聊。
那五魁還哭了,抽抽噎噎地道,“……實則福晉主子還不是恨側福晉了?她何嚐當真給師父你留情麵了?師父也不瞧瞧,您這都傷成什麼樣兒了?”
“福晉主子既恨側福晉,那便直接找側福晉去唄,管她再使出什麼手段去呢,也不值當拿師父您出氣啊……”
五魁話沒完,就忽然“嗝兒嘍”一聲沒動靜了。顯見是九思聽不得了,直接給了一腳,將下頭的話給踹回去了。
皇太子歎口氣,衝三庚點點頭。
三庚這才趕緊挑簾子進去,登時屋裏一頓“劈嘞噗嚨”的。
皇太子特地緩了一會兒,給他們個緩衝,這才自己挑簾子進去。
隻見地上已經跪了一地。就連那傷號九思,竟然也顧不得疼了,硬生生從炕上直接折到地上去。跪不得,便直接趴地上了。
.
皇太子該聽的也都聽見了,該看的也看完了,當著一幫子太監的麵兒,也沒多什麼。隻是安慰了安慰九思,並且將腰上隨身帶著的一瓷瓶金瘡藥解下來,放到九思手裏。
九思這會子已經不是精明的總管太監,而是退化成簾年那個傻不拉幾的少年,望著皇太子就嘿嘿地傻樂,“……主子爺,實則這藥,奴才已經使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