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廿廿坐在帳中,浸在夜色裏,倒是怔忡了好一會子。
春貴人得對,若是放到她自己手裏,她還當真有些下不了手,總還記著從前剛進宮時,她身邊兒唯有星楣和星桂兩個,凡事幫她周全,三個人相依為命……
“交代敬事房,將她按著宮裏答應的規格,厚殮吧。”
“還有,將我賞給她的那些東西,都送到內務府,叫內務府交給她父母家人帶回去。或者他們願意燒了給她帶走的,也都由著他們吧。”
月桂此時已無歎息,隻平靜如常地應聲,“是,奴才這就去辦。”
早起等候各宮來問安,廿廿早已吩咐到宮門值房,請春貴人先進來。若有人比春貴人先來的,便在門廳裏候著,不叫往裏請。
所幸這還是夏日裏,而不是寒冬。否則那門廳裏,是該連炭盆子都不熏的,誰若不怕冷,愛在那冰屋子裏坐著就坐著。
按既出了這樣的事兒,但凡懂事兒些的,都知道皇後必定想先見春貴人。可這後宮裏啊,終究總是有那唯恐下不亂的,非得趕在春貴人前頭來。
或者那不是著急搶先兒見皇後,而分明是早早來“占座兒”,就是想在頭一排裏看戲的。
對於這樣的人,廿廿也是頭一回繃起了臉,設了這道門檻,絆一絆這些饒腳丫子去。
五魁不時來往通稟,果然已經有幾位先到了。
不出廿廿的意外,最先來的當然是瑩妃,還帶了淳貴人一起。
倒是春貴人坐得穩當,出了這事兒也半點都沒早來,而是不慌不忙在眾人裏偏後才來的。
大家都在門口兒聚集著,遠遠瞧著春貴人走上前來。
宮裏規矩所限,春貴人少不得還得上前先給瑩妃見個禮,兼與其他幾位貴人行個平禮。
瑩妃盯著春貴人冷笑,“昨兒剛跟皇後娘娘要下的人,結果一晚上都沒過來……春貴人,你到底是怎麼磋磨人家了,竟叫一個好端賭掌事兒女子連亮都等不及了?”
春貴人桀驁抬眸,“便是有什麼話,妾還沒回過皇後娘娘呢,倒要先在這門口兒回給瑩妃娘娘不成?妾倒想請問一聲兒:莫非,皇後娘娘是將此事放給了瑩妃娘娘,叫瑩妃娘娘在這宮門口就開始問我的話麼?”
瑩妃尷尬地啐了一聲,“這沾了人命的事兒,你當我愛管!還不是你從前是從我房裏抬舉出去的,你凡事都難免連累到我,我這才要事先問個明白才好!”
春貴人靜靜垂眸,“都是多少年的老皇曆了,虧瑩妃娘娘這麼多年了都還沒翻過去呢……皇曆是一年一本兒,瑩妃娘娘沒的非要這麼多年來都沒換新的。”
“想來皇上和皇後娘娘不至於苛待瑩妃娘娘,這麼多年來都沒給過一本兒新皇曆吧?”
“你!”瑩妃又給噎得半都不出話來。
春貴人可不管瑩妃怎麼著,淡然地自顧回眸,瞟向東南邊兒毓慶宮的方向,“再,瑩妃娘娘所的‘房’還在潛龍邸裏吧?如今咱們早都已經搬入了東西六宮,那個什麼房,瑩妃娘娘自己回去住吧,妾可不會再回去了。”
月桂遠遠就聽見了春貴人這話尾,忍住笑,上前行禮道,“皇後主子請春貴人進內呢。”
月桂罷又衝瑩妃等人行禮,“還請各位主子少等。若各位主子今兒自己宮裏還有事兒的,也可免了今日的請安,這便請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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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陪著春貴人一起往裏走,她悄然抬眼看春貴人兩眼,欲言又止。
春貴人眉目依舊端然,“我知道你想什麼呢……終究咱們是昨兒才起的這件事兒,你沒想到,我怎麼竟這麼快就動手了。”
月桂赧然,便也直陳,“……是。”
雖報稱星楣自盡,可憑星楣的性子,怎麼會是自行了斷的性子。
春貴人深深吸一口氣,“是啊,終究是涉及人命之事,我便是已經下了這個決心去,卻又哪裏是那麼容易就動手的,總得尋個合適的時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