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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麼晚了,芸貴人都躺下了,冷不丁聽如嬪傳她,她不敢拒絕,也不敢耽擱,這便都來不及梳頭,隻能尋了根簪子,隨意將滿頭青絲一挽,這便趕緊趕到後殿來。
夜色清寂,隱隱還能聽見八公主隔窗傳來的抽泣聲,隻是好在八公主今晚兒哭鬧的音量沒有那麼大了,倒叫人耳根子清靜了些兒,芸貴人便悄然鬆了口氣。
——雖人心都是肉長,但凡是人對孩兒的哭鬧便總能有所寬容,可是芸貴人畢竟年輕,自己還是個剛長大的孩子呢,哪兒就有那麼容人了,況且終究不是自己的孩子,這便因了每晚都被吵醒,心下對八公主也早有所厭煩了去。
芸貴人一進如嬪後殿,如嬪坐在明間兒裏等著,瞧見芸貴人遠遠娉婷而來,便笑了,“妹妹果然長大了,這麼遠遠瞧著,竟像是夜色中走來的仙子呢。”
芸貴人原本生得好,不然她跟李貴人一起進宮,也不會搶先兒得了“芸”這麼個柔美婉約的封號去。隻是芸貴人實際上性子烈,進宮一年來敢敢做的,倒叫人慢慢兒忘了她這個封號的意味所在了。
今晚上芸貴人因來不及梳頭,這麼頭發鬆鬆挽著就來了,身上衣裳也來不及換正式的,隻穿著貼身的窄腰袍子,裹了一件披風就過來了,這反倒將她性子裏的剛烈之處都給掩去了,借著夜色朦朧遠遠望去,更有娉婷嫋娜之態了。
這一眼便看得如嬪越發心驚。
芸貴人進宮的日子短,雖皇上早就留宿在養心殿過了,不過後頭倒沒怎麼見受寵;可是誰能這不是因為芸貴人年紀還太的緣故,且脾氣太衝的話,終究不合凡事以“仁”字當頭的皇上呢。
若假以時日,這芸貴人再長一長,性子被宮規磨得少了些棱角去……誰能皇上不會就又寵起來了呢?
畢竟芸貴人是一進宮就獨住永壽宮了啊……若是皇上看著礙眼的,便是皇後這麼安排了,皇上難道還不給改了麼?
芸貴人這本就睡眼朦朧的,這冷不丁被如嬪當頭誇讚了一句,一時都有些發懵,全然不知道如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她隻能尷尬地行禮,“如姐姐謬讚,妹著實不敢當。”
如嬪淡淡垂下眼簾去,“妹妹在我麵前如此這般,看見這樣的神仙美人兒,我自然是樂得賞心悅目。可是妹妹可千萬別在旁人麵前也這麼妝扮才好,否則……妹妹不定便觸了黴頭去。”
芸貴人又一怔,隨即垂眸看看自己,這便紅了臉道,“妹不是要刻意這般妝扮來見如姐姐,是妹臨時從被窩兒裏爬起來,又不敢叫姐姐等,這才這般草草地過來了。”
如嬪摁住心下的不耐,努力笑笑,“是我忽然想見妹妹,倒叫妹妹辛苦了。”
芸貴人忙道,“如姐姐這般,豈不是見外了?”
如嬪笑笑,“就因為你這麼草草地來了,這便許多地方兒都沒留心。你在咱們永壽宮裏這樣兒倒無妨,倘若是在養心殿陪伴皇上,又或者是叫旁的宮裏的人看家了,那妹妹才要麻煩了。”
芸貴人一驚,“如姐姐是妹這樣失儀了,是麼?妹在旁的宮裏人眼前,怎麼會如此穿著呢,這畢竟都是寢衣了。”
如嬪垂首而笑,“那在皇上麵前呢?你侍寢的時候兒,總歸也要將這樣一麵,在皇上麵前呀。”
如嬪如此著,腦海中便也轉過芸貴人在皇上跟前侍寢的情景,弱也是這般嫋娜娉婷的……
芸貴人緊張地咬住嘴唇,再上下看自己一眼,“那如姐姐快指點妹,妹究竟哪裏不妥當了?”
如嬪不急著,刻意上下又打量芸貴人一番,這才緩緩道,“芸妹妹的阿瑪,從前是江南駐防過吧?”
芸貴人懵然點頭,“如姐姐的是。”
如嬪便笑,“所以芸妹妹原本是在江南長大的,是不是?”
芸貴人便也點頭,“是……”
如嬪便歎了口氣,“也就因為芸妹妹你有這樣兒的經曆,那你今兒這身裝扮才十分不合適——你瞧瞧你這頭發,用發簪這般鬆鬆挽著,這哪裏還是咱們旗髻的梳法兒去?你便是要挽著頭發,也該找根扁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