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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今兒個晚上皇上心情好,又趕上年根兒底下,外頭風雪掩門,廿廿索性親自預備了泥爐子,溫了黃酒來與皇上一起吃。
原本北邊兒人不大習慣黃酒的滋味,但是黃酒勝在吃了不易醉——適當的吃酒,能叫人心情放鬆,才方便去廣興這樣的事兒。否則若沒有酒的相佐,廣興這事兒就極容易一出口就先崩了去;而不易醉,則能讓皇上便是借著酒意,依舊能冷靜地思考,不至於便是聽完了話,卻醉得睡了過去,明兒個起來便什麼都忘了,這便都白了不是?
廿廿還特地預備了些桂花蜜,調進溫好的黃酒裏,以減輕黃酒本身對於北邊兒人來略不適口的味道。
自然,她終究是存了些心思。因孝儀純皇後當年母家在內管領下,就是管著蜜戶的——蜜戶便是為皇家養蜂收蜜,然後將收好的蜜送入內務府,以供膳房做餑餑、蜜供,又或者是給禦藥房和藥用。廿廿知道當年孝儀純皇後家裏尤其有一棵特別的青桂樹,那桂花蜜便帶著孝儀純皇後的記憶去,對於皇上來,那是來自額娘的記憶,故此甭管這黃酒本身什麼滋味兒,是否適口,隻要調了桂花蜜去,皇上也必定都是愛喝的。
皇上都沒用入口,隻湊近鼻息,便已然聞出來了。他便笑,隔著氤氳的熱氣,眯眼凝住廿廿,“……今兒的興致倒難得。”
雖是金碧輝煌的紫禁城中,可是這會子關起門窗來,外頭又有風雪留人,窗內廿廿也索性叫月柳她們都去歇著了,隻留一個月桂在外頭伺候著,這便索性將用不著的燈火都給熄了,就剩下兩口子在這暖閣裏,圍著的一盞燈,其餘就是爐火,便叫整個暖閣裏微微幽暗,便連升騰起來的熱氣兒都能看得見那絲絲縷縷的白印兒來。
這樣一股情致,本來可以是民間最常見的,卻反倒是這宮廷之中最難得的。
廿廿喜歡這樣的時候兒,這便眼角微挑,悄悄兒一個眼神兒瞟過去,“……今兒的蜜好,自不用;今晚兒的酒也好,是二阿哥福晉特地給我進的,據雖便是什麼名字號釀造的,卻是她們家在杭州最喜歡的一家。”
皇帝便欣慰地點點頭,“嗯,如此來,佟佳氏還算懂事……舒明阿署理杭州將軍,她打兒在杭州長大,喜歡這個,也是有的。”
廿廿便含笑慫恿,“皇上快嚐嚐,可好吃?”
既有新兒媳婦呈進的酒,又有帶著額娘記憶的蜜味兒,皇上如何能不喜歡呢。
廿廿這般連著勸了好幾碗去,眼瞧著皇上的顴骨處已然起了紅暈,眼中也因酒意而柔軟了下來,廿廿這才委婉道,“……前兒佟佳氏將這壇子酒送來,皇上既吃著好,我便也想著該賞她些什麼去。”
“我今兒個白日裏便叫她們開了庫房,親自進去翻檢翻檢,看能挑出些什麼來賞給她的。這便瞧見了我庫房裏存著的各色緞匹紗料來……那庫房裏,我尋常都交給她們管著,自己倒補償親自去翻檢,這便一翻檢,倒叫我自己吃了一驚去。”
皇上緩緩挑眉,“怎了?”
廿廿歎口氣,拍了拍腿,“我之前翻內務府的穿戴檔,見著皇額娘當年的遺物之中便也贏醬色寧紬、繡五彩緝米珠龍、上身混膁、下接青白膁的皮蟒袍一件’,我覺著好,心下頗為仰慕著,這便也想著自己也尋些醬色的料子來仿照著做一件來穿……”
廿廿到這兒,心地抬眸看一眼皇上的神色,單憑一個“醬色”在這會子已經夠刺耳的了,廿廿便也唯有抬出孝儀純皇後當年遺物來,才好張這個嘴。
“孰料我尋了一圈兒,沒想到我宮裏的醬色紗,竟沒的用了。原本都因為醬色紗在我宮裏用得少,這便總覺廣興一下子給我配了幾十匹醬色紗來,是多餘了,經皇上降旨革職查辦廣興之後,內務府已然派人來將那幾十匹醬色紗都給收回去,我卻這才發現,原來那幾十匹給送回去之後,我宮裏竟沒的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