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空蕩茫茫,難辨方位。
離開茶鋪之後,溫千嵐大概地沿著兩府交界,徒步行進。
他無一點心急,跟一具屍體似的,漫無目的地隻顧前行。
有時在趕路時,他的雙目緊閉,血色勁力如條大蛇,在周身纏來繞去。
他森冷的氣息,與日遞增。
今夜,至扈景之後遇到了第二夥人,他睜開了鬼目。
他固然未笑,眉宇間又起絲絲邪笑。
砰砰砰……
步履未變,他徑直朝眾人行去。
雙方距離縮短,他如同一大片陰影,遮蓋著對方。
“讓路,快讓路。”鄭伍杭急切地招呼,又在竭力地壓低聲音。
一眾人哪敢耽擱,一個個畏縮地抱著僥幸,匆匆地向一旁避讓。
然而,哪有讓開了。
溫千嵐步伐微轉,又在朝他們走去。
到了此時此刻,眾人怎會還不明白,對方是直奔他們來的。
荒原這麼廣,兩夥人不易剛巧遇上,顯然對方是特意截在了前方。
捂著女娃的眼睛,將其緊緊抱在懷中,胡氏驚魂難平,“杭哥,他是什麼人,是瀚鷹幫的匪嗎?”
多年顛沛流離,從鐵馬府避難來此討生活,她也是見過凶人、惡人,強盜流寇之類。
她見過殺人,見過遍地死屍。
前方之人,未現猙獰麵容,未手持染血戰刀,卻讓從心底泛起了恐懼。
似乎,那是一具冰涼屍體,散發著比死更為可怕的恐怖。
鄭伍杭搖搖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也不知。”
身在戰亂奔波,人磨練得堅毅,他將生死置之度外,妻與兒女是他唯一的牽掛。
他不怕死,此時他又有莫名的恐懼。
且他發現,叮咬了他們一路的繁多蚊蟲,竟不剩一隻。
這是何等惡人,所過之處蚊蟲絕跡,“退,往回退。”
往回退?
剛是趁夜逃出了幾十裏,又要回去送死?
可沒辦法,背老帶小地,他們驚慌地原路回退。
不過,溫千嵐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
貓捉老鼠一般,無論鄭伍杭等人跑得多快,溫千嵐始終掉在他們十幾丈後。
他們一慢,雙方之間的距離隨之縮短。
不殺來,也不放過,如同惡狼遛著羊群,戲耍折磨。
“娘、娘……”女娃縮在胡氏懷中,小腦袋埋在衣襟,她緊抿著小嘴憋著哽咽,清澈的淚水在決了堤。
她年齡最小,也是最怕的一位,怕得不敢哭出聲音。
急逃了一兩路,眾人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如風箱抽拽,沒力氣跑了。
江日輝汗如雨下,雙目閃起厲色,低聲道:“鄭兄,回去受賊人欺辱是死,不如血戰一場死得壯烈。他隻有一個人,欺淩咱們老幼病殘,鐵定沒啥大能耐,歹毒陰屍一具,跟他拚了吧。”
“不可。”稍作遲疑,鄭伍杭搖頭否定。
他擔憂道:“此人詭異可疑,隻跟著,不殺來行凶,目的不明啊。此間或許有何忌諱,像狼搭肩別回頭,厲鬼叫名勿應聲,冒然去挑撥他,隻怕會將他激怒,咱們一個也逃不了。別管他,拖一時是一時,先回去再從長計議。”
近年以來,一直由他主事,與強匪周旋。
江日輝頗為信任他,此刻心有不讚同,倒壓下想法,選擇了妥協。
“讓老朽去試一試吧。”白須老頭拍了拍江日輝的肩膀,慢悠地開言了。
或許是年老心境滄桑的緣故,他對溫千嵐的身影氣息,並無多少畏懼,尚不比麵對那些惡匪。
江日輝當即反對,“這哪裏行,您老多大年歲了,怎可去冒險。”
“太危險,您老別試了,有您在,遇事還可以給我等出出主意搭把脈。”鄭伍杭同是否決。
“嗬嗬……”老頭捋著白須,淡定地笑言:“你們別勸了,老朽黃土埋到了脖子,離死不遠,誰會欺負我一個糟老頭子。那人也是人生人養,也有父母祖宗,不會對我下手的。他若不怕遭人唾罵罪孽纏身,要殺便讓他殺吧。”
“大伯……”
“別勸了,放大伯下來。”
白須老頭打斷了勸說,拄著拐杖朝溫千嵐走去。
此一眾人建起的小村落,縱然貧寒,卻較為齊心,年輕力壯的勒著點肚子,不會缺少娃娃與老人的吃喝。
好吃好喝不需勞累,老頭年逾七十,步態尚算穩健,至少比老觀主要康健許多。
一眾人不敢歇腳,且退且焦慮張望。
“壯漢請留步,且聽老朽規勸幾句。”白須老頭停下了,撐著手杖,慈眉善目。
天下間,為匪者數目眾多。但,凡為講道意之匪,不管是燒殺搶掠,亦或是專殺為富不仁欺壓一方的惡霸,或是以黑吃黑,專吞不義之財,均不會奸淫,均不會禍害孩童與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