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眼角的餘光延伸,自頸部如蛇一般蜿蜒西去。釋比用盡渾身氣力想把眼睛再睜開一些,就如當初年少意氣,身負絕學下山那般,一雙利眼洞穿所有陰謀陽謀。
這雙老也嫉妒的眼睛,於浩蕩戰陣中,曾被敵人神箭手無數次鎖定。於劍影江湖裏,敵國懸賞萬兩黃金隻為徹底讓這雙眼不再睜開。
他的雙眼如烈日中,高懸於西北這片高遠空上,守衛著西夏每一寸國土,給予每一個西夏子民光明與溫暖。對敵人而言,從這雙眼射出的光劍,滾燙炙熱,灼燒著妄圖侵略西夏的強烈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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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西京都城內官道上。
我跨坐戰馬,五萬西夏將士身披黑甲,手執長戈緊隨其後,如黑色長龍綿延十餘裏。此次西定回鶻,我親自披掛率軍五萬,追擊千裏,大破回鶻諸部,敵人血水染紅土拉河水,三日不得清澈。
這正是班師回朝之日,百姓夾道迎接我得勝歸來,關於我如何破敵的傳奇在民間百姓逐漸發酵、膨脹,愈演愈烈。突然有一個百姓激動之下跪拜於大街上,這一記跪拜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呼啦啦,轉瞬間官道兩側全部是跪拜人群,口中高呼‘國師萬歲!’
我並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我懂得君臣之道,臣子出征保家衛國本就是經地義,怎能受此萬民跪拜大禮,更何況還贏萬歲’之稱!
一見此景,我心中大駭,急忙翻身下馬,向著宮廷方向跪拜於地,隨著百姓的聲浪共呼萬歲洪福。
……
眾人皆跪拜於地,誰也沒有注意到,萬裏無雲的空在百姓喊出‘萬歲’的瞬間,一團烏雲從東北角飄蕩而至,死死遮住烈日,陰影籠罩了整座西京。
我跪拜在地上,眼角餘光看到了雲掩烈日。閉上雙眼暗歎了一聲,一滴眼淚自睫毛縫隙滲出,滴落於身下官道石板,氳出一塊黑斑。
這黑色像極了夕陽後夜幕垂落的黑色。
萬歲呼聲穿透了宮牆,直直刺進了皇帝耳中,皇帝的目光卻沒能穿透宮牆,看到一同朝著宮廷方向跪拜的我!皇帝不知為何白日裏,西京城中會平白傳來山呼之聲,但是他知道今日是國師還朝之日。原本要在殿上為國師洗塵、賜賞賜封的皇帝麵色陰沉,久久不語,手中擬旨的禦筆,‘啪’的一聲斷折於案上,甩袖離開。
兩日後的傍晚,剛剛得勝歸來的國師府,死屍遍地,家產盡皆抄沒。
兩日前的中午,第一個衝出人群跪拜於街的百姓,在國師被誅九族後,來到門前甩出一塊石頭,狠狠砸在國師府匾額上,麵露譏諷,口中大罵“浪子野心的釋比,竟然想裏通外國,意圖謀反。哼!活該全家都死!”
這一年釋比四十五歲,他的兒子出生不足三。
我順著黃河一路向東,背後是西夏國土。隻要離開西夏,哪裏都可以,橫穀寨對我而言僅僅就是‘這裏不是西夏’。
國師與巫師這兩個稱呼究竟有多遠的距離?是一國百姓麼?我不得其解。但我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傳授絕學,肯定不想自己去做那些裝神弄鬼的把戲。可是我做了,而且做得很好,這一做就是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