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車架倉內的蕭童,聽聞張遜對車夫的如是吩咐,熱淚盈眶。
綁成肉粽躺倒在地的寇隼,聽完蕭章講的這個故事,心間寒涼,良久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未曾想官家早年股傷中箭,落魄消失的那段時日,竟還與蕭童發生了如此悲憫又無奈的交集。
他打心眼兒裏可憐蕭童,也打心眼兒裏同情張遜,盡管二人平素口角相鬥,往來不歡。寇隼知道張遜半生馳騁疆場,性子直耿,忠君愛國的脾性非是自己這等文官能體悟得到的。
蕭童年紀不大,卻跟隨張遜已多年,一腔熱血,半世追隨,隻為當年張遜對他的不棄之恩。
蕭童定了定神,像從驚懼中驚醒了一般,努力用一種平靜的聲音道:“從那時那刻起,我蕭童就對自己,從今往後,宋國將領非張遜不聽命,誓死跟隨。”
寇隼歎了一口氣,饒是早有預感,仍是沒料到事情會來得這般真實、突然。
他料到了蕭童可能會對自己做出過激的動作,卻未料到一切皆因其背後悲情而又充滿仇恨的過往而致。
蕭童的內心似在進行著激烈的掙紮和鬥爭,好一會兒,從牙縫裏蹦出一句,“就因為趙匡義對我的離棄,我蕭某雖被張將軍救起了一條賤命,卻一直生活在角落陰暗處。
除了西校場,沒有辦法在汴梁城中被大大方方直呼其名。所以,他趙匡義不仁,休怪我蕭童不義!”
就在此時,但見營外一名將匆匆跑進來,因為步子走得太急,身上盔甲‘哐哐哐哐’擦得直響,快步中一個趔趄,踩到了前麵垂下的半片軍袍,隻聽‘嘶’一陣裂帛聲傳過,差點被跘出一個大跟頭。
蕭童被這違和聲響驚得轉過身去,進來之人本是平日舉止穩重的親信,見其今日步履走得慌忙錯亂,疑惑中緊皺起眉頭。這般踉蹌狼狽,莫不是自己連日來一直擔心的事……就要發生了?
他盡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聲音在寒氣中透出陣陣顫抖:“何事?”
將氣喘籲籲,嘴唇發白,止步看了眼地上五花大綁的寇隼,湊到蕭童近處,壓低聲音道:“蕭將軍,這是駱林從黑虎堂命人捎來的。”
罷,從懷裏掏出一塊白絹。蕭童接過,輕輕一抖,趕忙細看起來。
原來,這是張遜聽過晨間從民屋騎馬離去的半山月,複述了軟禁全城朝會官員唯缺了寇隼後,匆匆寫下的密信。信中言明,‘即刻趕往黑虎堂一議。’
看完密信,蕭童滿臉激蕩,他合起絹帕,冷冷看著地上的寇隼,半晌,丟下一串得意又浮誇的笑聲。
走出門時,對適才進來的兵喊道:“趕緊把寇太傅扶起來,隨我一同去見張將軍。”
寇隼伏地見蕭童看信時麵部陰晴不定,已猜出了幾分。這會兒又聽蕭童嘴中喊出這幾句話,內心立時一陣拔涼。
他開始擔心起校場外圍牆邊,捏著白玉龍符的葉念安來。
此回去了黑虎堂,尚不論生死吉凶,更不明歸途何幾……這安邦定國的重任,看起來是真要指著葉念安一轉乾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