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了成都府地界,進到川黔湘鄂幾地此魚龍混雜的交彙地帶,投宿臨江驛站那夜開始,葉念安六饒每言每行,便都在也瑟眼皮勢力底下。
初時,隻是相中了幾人騎行的上好馬匹,隻在離店前夕,無意瞥見娃娃手中捏著幾株草蔑嬉戲玩弄,才特意留心觀察。
方知鐵塔漢斜背的布囊鼓鼓囊囊,裏頭裝的全是那稀罕物。
隻不過,仡讓當日未動聲色。
若非臨行那雙兒一時走丟,飛奴又巧在清晨同一時間棲落在後院馬廄,饒是葉念安再心細如塵,目力佳極,也萬沒有發現端倪的可能。
此後,諸人再一路輾轉經過芙蓉江,兜兜轉轉,再至黔州王村腳樓客店,最後被帶進穀中地牢。
來途中雖有插曲,幸好無礙此番設局。意欲攔截的馬匹草藥兩件要物,也如願轉到了也瑟手鄭
按著江湖規矩,但凡兜截了半道商貨,定是要毀屍滅口的。
且不言幕後抄手不可露麵,此刻三絕穀的總杆首親身示人更是忌中大忌。
也瑟對己破界犯下的忌誨不管不顧。
這會兒身在牢籠欄外,離幾人不過數尺。
絲毫沒有遮掩的麵容,仿若正月十五懸空高掛的月亮,又大、又圓、又亮。
身側左右分立的仡讓和索胡由兩匪頭,對總把頭此際舉動驚奇無比。
隻是心念雖存詫異,身卻不敢露出一星半點兒的僭越之意。
也瑟這一靠近,葉念安才又借著走道裏的微末亮光仔細端詳了清楚,這是一個比自己長上幾歲的神秘男子,威風凜凜,不怒自威。
葉念安忽而一陣茫然。再過不久,待光一放,幾人死期便臨。
可就在方才,就在這塊四方牢地內,還對著阿春大放厥詞,心存逃生妄念。
眼下,傳言中的三絕穀穀主就這般站在麵前,自己卻瞬間蔫兒了!
到了這一刻,葉念安方覺出,自己不過是隻不知高地厚的井底之蛙,麵前三人隨便哪個都要比他強出百倍,更遑論取命股掌中了。
想至此,葉念安不由得低低歎了口氣。
此時夜深三更,皓月當空,淡淡如銀,淺淺攏在地牢上空。
深藍蒼穹宛如一汪靜水,晃晃蕩蕩,夾綴著幾粒星辰,似碎了一地的羊脂白玉,清冷奕奕。
也瑟與葉念安二人,氣質乍看尤為相似。俱是如玉一般溫潤,如雲一般高雅。
可往細了分辨,卻有淵之別。葉念安是上明澄清澈之鏡,晶瑩剔透,也瑟宛如墨黑淵底無盡之潭,深邃幽沉。
葉念安再將視線凝聚到也瑟臉上,嘴角緩緩翹起,澄淨眸底閃爍著犀利淩光,自兩片薄唇間慢慢吐出。
“久仰穀主盛名。我等不過是,一行匆匆趕路,奔走於途的市井。
遇事心地坦蕩,直言是非。如若誤闖了貴穀寶地,還請穀主高抬貴手。
如若事無轉圜餘地,也請穀主勿再發難,給我等痛快一刀,殺剮聽便!”
也瑟聽罷葉念安略帶輕佻揶揄味兒的言語,不禁暗暗嗤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