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番動靜,自是驚動了十數米外恭謹候命的軍仗。
陳清野雖正麵朝外,空架著一副軀殼,實際體內魂魄早已出離七竅,這會兒且不知飄到了何界。
此際,陳清野早已神遊飄遠的思緒,被少年連番的淩空飛躍生生攪停,不由重新攏回七魄。
隻剩一雙眼睛定定望著不遠處波瀾翻騰的昌越河岸,正蠕蠕近來的兩人。
他萬沒料到自己如實道出的幾句話,會令這個置身塵外的李上師起了輕生之念,心下不免一陣唏噓。
再抬眼時,方才勾起李世雄脖頸的少年,已將其拖至陳清野跟前。
李世雄半是踉蹌的身軀,似已從剛剛的驚魂落魄中醒轉了幾分,隻是麵兒上又像多了些許離愁。
縱然岸邊跟投來的目光全是驚疑,陳清野依是沒有上前解釋的意思。
借著方才神遊的空隙,陳清野確確實實在腹中盤算了一番李世雄提議的這筆買賣。
李世雄得沒錯。
統帥聖皇不過是假借前朝無頭舊案的名頭,欲置他李世雄這個功高蓋主、定人氣閱無上國師於死地而不後生。
至於這筆失蹤了多年的采辦官銀麼,究何數字、能否尋到、藏於何處……皆非聖皇關心之事。
此刻,如若真能借勢李世雄‘井鬼勘靈’的遁甲之術,撈起昌越河底的八十萬兩白銀,待到事成領兵還朝之日,一切都如行雲流水般巧妙自然。
即能光明正大交辦差事,又能將當年丟失的巨額官銀神鬼不覺攬入衣兜,也不枉他陳清野稀裏糊塗攪進的這場渾水。
有了這個念頭,陳清野負手踱至李世雄麵前,輕拍了拍他塌下的肩頭。
正欲啟口,豈料李世雄忽然抬首,搶過話頭道,“陳將軍可是改變主意了?”
悠悠傳來的這句話,令陳清野心頭重重一顫。再入眼時,卻見李世雄麵皮施然鬆散,正泛笑意。
一瞬間,陳清野直覺一股忿鬱戾氣從腹腔衝起。霍然縱身躍起,又上前逼近了幾步。
待快要貼近李世雄耳畔時,李世雄的貼身少年倏然一旋,迅疾向河岸方向跑去。
一路奔馳,一路將雙掌攏在嘴邊大聲喝喊。
“陳將軍有令,去路已盡。
李上師探銀之術權屬誆騙,昌越河水深萬丈,官銀落於河底乃無稽之談。
陳將軍訓,聖皇曾賦口諭,此途倘若尋銀無果,可將李世雄一幹黨羽就地誅殺。
將軍現親率股兵將,再送李上師最後一程。待……立時收兵回程……”
少年高亢的嗓音清清脆脆,如閃電一般傳得極遠。
和著昌越河瀟瀟水聲一同揚起,又一同落下,再慢慢滲入不遠處數十雙豎直的耳朵裏。
饒是諸人充滿猜忌的目光直逼陳清野腦門,心卻畏懼如山軍令。陳將軍如何,隻得如何做,斷不敢有任何旁的念頭。
陳清野拉回停在少年後背的視線,黑沉著臉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世雄故意捉弄的臉上。
直到看清李世雄眼波時流轉著些微狡黠亮光,陳清野才恍然悟到自己一腳踏進了他早就謀算好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