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用這般草木皆兵的提防著。您那會兒是不曾防備,故而才被我逮了空子,使了花招。從今往後,您心底要不樂意,這手法是派不上用場的。此術絕非歪門邪道,巫蠱之流,亦非外頭的迷魂散,是個人都能加害了去。”

她說得誠懇,微微帶了無奈。

“信她便是。”他不耐蹙眉。哪裏來的這許多解釋。日後她身份,除他之外,無需對人如此。

七姑娘正覺著自個兒一番好意呢,既是說了與周大人聽,也是說了與世子聽。怎地這人反倒還不樂意了?委屈瞅他一眼,小眼神兒輕飄飄送進他眼裏,顧衍眸子一眯,出言威懾,斷了她在這事兒上頭與他軟軟綿綿磨嘰。方才她說要留了人,他已是不悅。

“害了本世子,於你薑家有何好處?”

這話是一針見血,七姑娘猛然回神,是的呀,薑家不就靠著這人庇護?換個主事兒的,她沒了用處,誰還稀罕區區薑氏?

“是這個理兒。”連忙附和,回頭不忘提醒禦刑監的頭頭,別把精力耗在自己人身上,“大人,咱是一條線上的蚱蜢,您千萬得放心。”

周準避開她注目,雖覺她話裏“蚱蜢”不中聽,到底還是信服的。

覺著世子說了公道話,佐證了她一身清白。七姑娘端著杌凳,繞到他身後,安坐後,語氣更溫和了。“管大人那頭實在不算個事兒。您這邊才是要緊。”

他閉眼,掩了眸中笑意,沉默揮手命周準退去。

國公府的人早習慣世子說一不二。可屋裏還有個守職業操守的七姑娘在,曉得催眠的厲害,再埋頭確認一回。“您真不留人以防萬一?這術法於您而言,畢竟陌生。您要不能安心,我也施展不開不是?”

她苦口婆心,剖肝剖腹了。

是他不安心,或是她不安心?

他悠然睜眼,見她幹幹淨淨,一張素淨小臉,很是認真倒映在他眼前。因著她俯身,兩人便離得更近些。他能嗅到她身上清淡花香,這姑娘,向來不喜味兒重的熏香。

謹慎是有,可惜過了,便顯得見外。

他抱臂微微仰起頭,眸中帶著深思。

“陌生?你若有此顧慮,想個法子使本世子與你親近起來,再不陌生,也無需倚賴旁人,豈不更好?”

說罷緩緩抬起身來,目色幽暗難明,話裏藏著玄機,與她越發靠得近了……

她在他眼中清晰瞧見自己的身影。他那樣深的瞳眸,她嵌在裏頭,似掙脫不去。他起身靠近,清淺的鼻息觸在她麵龐,她睫毛一顫,吹皺他眼底平靜。她出神看著自己的倒影在他眼中化做了渦流,被他圈在裏邊兒,絲絲縷縷纏繞起來,眼看要被卷入了深處。

莫名就覺得心慌,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小手倏爾蓋上他眼睛,脖子往後一梗,人也端坐起來。

之前許多次隱約察覺的秘密,仿佛就要破繭而出。而她極不甘願去麵對,索性便僭越了,隻求能暫且清靜。

她不想、不問、不探究,那秘密也就莫來擾她。看他太清明,看自己也太清明,果然隻是徒增煩擾。

他被她小手捂住,眼珠子一動,能感受出她掌心溫暖。

她不會知道,她與他如此貼近,他極樂意她的不分尊卑,實在冒犯得好。

“一上來就捂眼睛?”話裏帶著笑,唇角也勾起來。沒等來她回話,反而覺得眼皮上力道更重了兩分。軟軟的,哪裏能威懾人?想象她鬱鬱賭氣的樣子,他越發和悅起來。

“世子您正經些。您這頭大事兒要緊,還是戲弄人要緊。”倏然撒手壓壓他肩頭,拍一拍,示意他躺下去。早就壞了規矩,也不差這一遭。看他依舊盯著她看,她催得更急,拍著還不算,摁著他肩頭往下蹭。“您倒是動一動呀。”

以為他逗弄她,她瞧不出來?

七姑娘黛眉輕蹙,板著臉,端著大夫的架子,很是嚴肅。“您既放了一萬個心,也用不著我為您憑白擔憂。這便開始。因著是第一次,還是先調理一番,不急著拔出病根兒。時候也不宜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