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一聲是,七姑娘迷蒙向外挪步,出去在木架子前站定,一頭擰帕子,一頭沒忘了問問他感受。

“您歇得可好?可有哪處不適應的?要覺著不對勁,千萬要與我說。”

他眼看她拿錯了巾子,隻默不吭聲,執起茶壺,悠悠斟一盞茶。眼神掠過她臉頰嘴角,目色竟現出抹濃豔。“極好,再好不過。”

淺嚐即止,如瓊漿玉露。他覬覦她多時,今日不過在她唇角流連,其間滋味兒已是美甚,無法言喻。

她不知被占了便宜,心頭還覺著歡喜,事情順遂,是個好的開端。帕子在臉上抹一抹,覺著涼爽,貼在臉上又拍一拍。人徹底清醒了些,溫溫婉婉衝他笑開。

“日後隻會越發好起來。您等看就是。”

這話襯了他心。

承她吉言,比今日滋味更好?

他拇指撫過杯沿,笑意滲到眼底。隻道是來日可期的。

愛屋及烏

“您怎地不早提個醒兒?”臉頰燒得比紫葳花還要熱烈。七姑娘捧著巾子,燙手山芋似的,突然覺得這巾帕上麵,也染了冷梅的香氣。止不住猜想,會不會她額頭、臉頰、鼻尖,也帶著這人的味道?

他擱下瓷碗,端方坦蕩,不見羞慚。“不是你問的感受?回想時候豈容分心。”

話被咽了回來,她訥訥望著他,眼角偷偷瞄向身旁條幾上擱著的托盤。裏頭擺著一方疊好的鵝黃牡丹帕子,一看便知女兒家式樣。方才這人正與她說話呢,目光掃過去,一副恍然樣子。再看她,刻意了一眼,意味真是複雜難言了。

仿佛為給她留足臉麵,這人氣度極好,一字不提,雍雍容容自顧吃茶。

可她不傻,觀他神情異樣,自然得回頭瞅瞅。這麼一轉身……才明白她惺忪時候,竟錯拿了他麵巾子。

竟還當他跟前,放肆極了,貼臉上又拍又揉。頓時臊得連頭發絲兒都快燒起來。

他才占了她便宜,不舍欺負得太狠。逗弄的樂趣,來日方長。

闊步過去,從她手裏接過巾帕。浸水裏淘一淘,擰幹了晾麵盆架子上。很是體諒提個醒:下午晌的課,不好去得遲了。

得了他台階,七姑娘一迭聲應是,匆匆跑進內室抱起書冊。正難為情呢,不敢正眼瞧人。目光落他錦袍繡夔紋的緞麵兒上,紅著臉施一施禮,埋著腦袋,逃兵似的告退出門。

他抱臂斜倚在隔扇門上看她。微微頷著下顎,若有所思。外間光暈灑在他身上,透過抱廈已被遮擋住一片兒,隻勉強投在他袍服下擺,於他白底雲紋皂靴緞麵兒上,暈出幾分暖色來。

眼看她提著裙裾,步子邁得又碎又急,他好笑眯眼,麵容朗朗,不掩柔色。

見她門口遇上管旭,慌慌張張揮著小手,裝腔作勢道一句“趕時辰呢,改明兒再來與大人告罪。”支吾著羞窘,落荒而逃了。

他嘴角笑意更盛。直至管旭進門,方正了容色,立於石階上伸手一拂,早早免了他禮。

“何事?”

難得得這位爺給個好臉,想著即將要回稟的差事兒,管大人暗自歎息,真是不趕巧。這位也不知如何與侯府那位生了隙,太學裏同窗的交情,轉眼就淡了。

“賀世子正四處尋您。昨兒沒見著人,今兒索性去了您後山別院。剛才叫侍從托了口信過來,說是不見您人,便在別院廂房裏住下。那處景致好,他中意得很。”

說罷便見這位冷了容色,緩緩蹬腳站直身。指尖撫著腰間香囊的墜子,撣一撣衣袍,思忖不過片刻,沉聲命他打點車架。

管旭領命,悄然鬆一口氣。世子肯移駕,總好過那位院子裏折騰。

前院琴室,七姑娘端直跪坐著。迤長的裙擺鋪陳開來,掩住底下坐席。煌煌然自有一副貴女氣象。隻心頭卻不平靜,還因方才之事,鬧著別扭。

琴室焚了香,四下垂了輕紗軟帳。各人案頭都擺了瑤琴,隻今兒個卻是不讓碰的。

上席授課的是簿女官,方方正正的臉孔,丹鳳眼。假髻上插了一整套赤金頭麵,進來也不多話,不甚在意掃過底下眾人,一雙眼睛漠然帶著精明。

知曉世家小姐們自小通音律,除了延請西席,極少數還能拜在名家門下。仗著三分斤兩的半吊子,不會好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