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別哭,這就叫人追回來還不成麼?”大姑娘空茫著一雙眼,淚如泉湧。經了此事,日後,怕是夫君很難再給她好臉。這般給了銀子又討要回來,比不給還傷人顏麵。可想而知,她日後處境堪憂。

坐立不安大半個時辰,好容易得了消息,大姑娘送家去的物件,一個不少討了回來。大太太心有餘悸,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這會兒再看薑怡,隻見她呆呆坐著,整個人像是丟了魂兒,死氣沉沉,與早上真是判若兩人了。

“明日家去吧。踏踏實實過日子,再別想不該想的。多孝敬公婆,姑爺那邊,一時冷落你,你千萬忍讓些。”

童氏戚戚然,麵容頹喪,仿佛瞬間蒼老許多。“你若要怪,隻怪我就好。是我不會教養,才叫你落得如今這地步。”

屋裏愁雲慘淡,兩人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正一心為日後憂心。童氏跟前心腹媽媽卻急急趕回來,扶在隔扇門上噗嗤喘著粗氣。四下瞧一瞧,覺著穩妥,這才敢小聲兒回稟,“太太,大姑娘。奴婢方才照著清單查了物件。不知怎的,翻來覆去,也沒見著那隻金鑲玉珊瑚手釧的影兒。

自打那日大姑娘回了夫家,七姑娘這幾日過得悠悠然,舒坦安閑。反正這地兒沒幾人真心待見她,她樂得躲懶,索性也就鮮少出門,礙人家的眼。

“小姐,這豆子磨出來,是喝漿水兒,還是點了做豆花兒?”

史媽媽慣來是瞅老太太臉色辦事,給七姑娘院子裏分派的,是個老態龍鍾的婆子。除了灑掃,旁的差事兒做起來顫顫巍巍,看得七姑娘屢屢皺眉。且那婆子耳朵不好使,使喚她拿個物件,非得扯開了嗓門兒吆喝,大熱天兒的,比自個兒幹活還累。

昨晚落雨前,格外悶熱。主仆兩個便搬了春凳到院子裏乘涼。瞅見東牆角那口老舊的石磨,七姑娘突然來了興致。隔日便叫春英打了水衝洗幹淨,一早又去夥房討要來一碗幹黃豆。清涼的井水泡過,下午晌就能用。

磨盤不大,磨磨的人原地站著,握了木把手轉圈兒就成。春英挽起袖口,因著舊時在家裏也時常幫襯她娘做了豆腐拿出去賣錢,踏實練過的手藝,許多年不碰,也不會覺得手生。

七姑娘力氣不大,拿了湯匙一勺勺往磨盤頂上那洞口添豆子。春英轉兩圈,她便舀半勺,兩人默契十足,麵上都掛著平和的笑意。

能這麼躲樹蔭底下,安閑磨豆子,熱了風吹一吹,自有一番樂趣。

“豆汁兒裏頭帶渣,煮沸了還得放涼,冬日裏用更好。點了做豆花兒吧,想來這許多也用不完。勻了給五姑娘送一碗。”勺子在裝豆子的碗裏攪一攪,忽然想起一張模糊的臉龐。好些年不見,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於是把養在中了風的老太爺跟前,三房唯一那孤女,四姑娘薑娥也算上了。“再分一碗給四姑娘端去。”

大老爺去後,老太爺病得更重了。四姑娘侍奉湯藥,輕易不離病榻前,故而回來好幾日,一麵兒也沒能見上。

忙活好半晌,春英端著磨好的漿汁兒到灶頭點豆花。七姑娘留在院子裏,雖則不受寵,好歹還是二房的姑娘,她這樣的身份,總不能跟著春英去,叫夥房裏的人個個兒不自在。

空閑下來,偶爾也會想起那人的身影。世子身上的變化,她隱約能夠察覺得出來。近一月裏,他越發忙碌起來。背後的風雲波詭,意味著什麼,她心頭了然。怕是那人又在謀劃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七姑娘靠著老樹,眯起眼。想得遠,心神便有些飄忽,不覺就打起了瞌睡。等到春英驚慌失措跑回來報信兒,便見自家姑娘舒舒服服,躲陰涼地方正好睡呢。想起前頭的熱鬧,春英忽然發覺,其實姑娘這般,未必就不好。薑家這麼多姑娘,從頭數一遍,還是姑娘過得順心。

搖搖腦袋,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扔出去,趕忙上前輕拍她肩頭。“小姐,小姐,您倒是快醒醒。蓮池那頭出事兒了,五姑娘被二姑娘推水裏去了!”

好好小憩著呢,被耳畔喚她的聲音給吵醒了。七姑娘刷一下睜開眼,盯著春英,還以為迷迷糊糊聽到的壞消息,是自個兒做夢呢。“五姑娘落水了?二姑娘動的手?”一頭忙著起身,一頭帶著人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