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蛇在聶鶴語腳邊轉了一圈,不像以前一樣往他身上爬,居然又折返回到秦珂腳下。它把扁扁的腦袋搭在她鞋麵上,就很乖巧地不動彈了。秦珂輕翹腳麵,上上下下地輕點,那蛇也緊巴著她死活不下來。
聶鶴語隔著麵具輕笑一聲,似乎並不意外秦珂失去記憶,隻是說:“你是怎麼養得它?連我都不認了。”
大雨傾盆。
嶽陵宗祠堂之外,隔了長長的台階,陸故離挺直背脊跪在雨中。東方將明,他已經跪了一整夜。他一回來就得知師父秦乘風已死,而且是死在了師妹秦珂的手中。
如今牌位就放在祠堂裏。
而秦珂被千玄門救下後,遲遲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仿佛失蹤了一樣。
蘇少辛撐著傘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她穿一件湖藍色的紗裙,裙擺已經被雨水沾濕。整個人像是細瘦的竹,秀雅地立在傘下。
雨聲中,她的聲音又輕又穩:“秦珂殺了師父,萬死也難贖其罪。師兄重傷才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陸故離失蹤數日才終於回到嶽陵宗。那日他遇仇家受傷昏迷,被神醫祝縈救下,留在醫館養傷。這段時間裏,祝縈身患頑疾拖了許久還是病重不治,死前將女兒托付給了他。
祝月身無所長又無依無靠,他隻好把她帶回嶽陵宗。
蘇少辛想起祝月那張臉,想起她被陸故離護在身後帶進宗門中,滿心信任依賴的模樣,就覺得心裏梗了一根刺一樣不舒服。
陸故離拿起身旁的劍,一邊站起身一邊說:“不管小師妹是不是真的殺了師父,我都要找她回來。如果真是她,我更要帶她回來認錯。”聶驚天早就以宗主身份下令要追捕秦珂,生死不論。
陸故離麵容冷酷:“就算是要她死,她也應當死在師父碑前。”
回來之後的這幾天,所有人都告訴他,殺了師父的凶手是秦珂。雖然秦珂有時嬌蠻任性,但心地不壞,怎麼可能殺死自己的父親呢?
可是門內心法丟失,師父身亡,秦珂分明被救,這麼長時間卻不肯回來自證清白。想到這些,他閉上眼,也有些動搖了。
雨越下越大,陸故離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蘇少辛走上前把傘擋在他頭頂,和他一起走到廊簷下,收了傘揚臉看著他說:“千玄門一向針對我們,師兄孤身一人,勢單力薄,不如帶上我。”
蘇少辛說話時忍不住握緊了傘,死死盯著陸故離臉上的表情。她知道他已經開始相信了,畢竟秦珂逃走,又轉而投入千玄門下都是無法辯駁的事實。所以不管以後秦珂是死是活,她都是殺死了親爹的罪人。
陸故離看了一眼蘇少辛,把劍掛回腰間,對她說:“祝姑娘父女對我有恩,我想先麻煩師妹替我安頓好祝姑娘,至於尋找小師妹,師弟清魚會與我同去。”
蘇少辛擰了下眉,不過因為知道陸故離的性子,說得再多也不能輕易讓他改變決定。念頭一轉很快又輕輕笑起來:“師兄還是第一次帶人回來,倒讓我很頭疼該怎樣安頓。”不過心裏很清楚,他這麼說,是決定讓祝月長住下來了。
她看了眼陸故離,見他也在思索,就接著說:“祝姑娘既然是師兄的恩人,那也是少辛的恩人。不如先同我住在一個院子裏,門中弟子多,不要衝撞了祝姑娘才好。”
天色漸漸亮起來,雨也停了。蘇少辛一夜都在雨中陪著陸故離,身上雖然很冷卻覺得很值得。想到再難翻身的師妹秦珂,甚至希望陸故離能早點找到她,到時秦珂百口莫辯,那他心裏僅剩的一點點疑慮應當也會消失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