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六娘子都是沉著一張冰塊臉的,不見笑不見惱,雖麵色無波卻生生的叫旁人不敢多接近。
其實六娘子是因為心裏太亂,所以乏的和人周旋往來,便是如攬月和竹韻這般從小伺候在身邊的,她也沒精神多去應酬一句。連續三天了,她依然覺得和顧宸玉見過麵這件事兒恍惚的太不真實。分明是見過的,卻又好像是她自己在做夢一樣。
隻怪那日他們見的太倉促,兩人之間說的話又太過隱晦。索性這些年來六娘子是很清楚顧宸玉的處事態度的,所以哪怕是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六娘子都多少探出了他的心思。顧宸玉,不說則已,一旦開口必定是他想清楚了。而知道了他的想法,六娘子自己也就徹底的死了心。
不過這樣最好,她和顧宸玉兩人本也就沒有什麼山盟海誓非君不得的承諾,有的不過是在最青澀的年紀所保留的一份最簡單的純真愛慕罷了。若說性子,六娘子有些不耐他事事細求圓滿的態度,於其硬湊在一起,不如眼下清清楚楚的說個明白。
這樣一想,六娘子心裏多少暢快了一些,雖還有些淡淡的失落,不過臉上終於能見到淺淺的笑意了。
船行第八日,周遭的景致終於和之前的略微有些不同了。遠眺所及,再也不是連綿起伏的青丘,而是成片成片的高林闊樹,河道也變的比之前更為寬直,偶爾還能看到冬捕的漁船搖曳破江,緩緩來去。
江南,即便是入了冬,也有江南獨特的風韻,葉落有風,簌簌而震,農樂有境,炊煙嫋嫋……舉目而望,景隨船動心隨景換,真正是詩情畫意令人流連的。
“姑娘,且來嚐嚐這河鮮,陳伯方才向鄰家的漁船買的,漁家說這冬天的白鯇最是肥嫩鮮美,肚肉清蒸,魚頭魚尾連著身骨下湯,是漁家慣吃的做法。”
秦媽媽這兩日都陪在六娘子的身旁,六娘子一日三餐起居飲食皆過她的手,不可謂不細心周到的。
六娘子聞著鮮嫩的魚肉香,不禁食指大動,拿起了筷箸就夾了一塊還冒著熱氣的魚肉放入了口中,“好吃。”肉鮮肥嫩,入口即化,六娘子滿足的眯了眯眼,點頭道,“若是方便,讓陳伯再向漁家多買些,也分給大家嚐嚐鮮。”
“好嘞。”見六娘子歡喜,秦媽媽一直懸在心中的石塊終於落了地,不免彎了腰給她裝了一碗魚湯,遞到六娘子的手邊道,“姑娘前兩日瞧著總是悶悶不樂的,好在船上多是咱們自己的人,船頭那些小廝護衛沒得令也不會隨便往裏頭闖,不過……回頭到了大姑奶奶府上,姑娘且要多笑笑才好。”
這話也隻有秦媽媽才能說得出口,她是從小看著六娘子長大的,雖不是奶娘卻比奶娘要更盡心盡力,且養恩難盡,六娘子平日裏對秦媽媽那是極為尊重的。
是以,聽了秦媽媽的話,六娘子非但沒有惱火,反而舒心的笑道,“媽媽說的是,宸玉……顧家哥哥的事兒,是小六魯莽了。”
“姑娘做事素來有張有弛,顧家三郎的事兒,其實也無妨,隻是姑娘……心思再大,放在臉上,終歸要被人捏了把柄的。”秦媽媽語重心長道。
六娘子點點頭,“那日,船上的人可都安排妥當了?”
秦媽媽道,“姑娘放心,船上本也就是我們自己的人多,那日顧家三郎上船的時候我同陳伯就支開了七姑娘屋子裏的人,且也同旁人傳了話,說那魯莽的船主心有歉意,無論如何想當麵賠償我們,姑娘抹不開麵子,便是在敞廳見了見,左右有丫鬟和我這個老媽子伺候著,也不是獨處的。”
六娘子笑道,“小六辦事急躁,這回也多虧媽媽左右權衡,才不至於出了什麼傷及麵子的……”
可六娘子話還沒有說完,七娘子就從外頭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大冷天的,卻是氣喘籲籲額際冒汗,“你瞧著外頭好多漁船都在撒網,拉上來好多的魚啊,咱們也釣魚吧。”
六娘子使了個眼色給秦媽媽,秦媽媽就笑著退了下去。待她順著台階走出了敞廳,六娘子才板起了臉,裝起了長姐的派頭說道,“你來前也答應過我要循規蹈矩的,哪兒有你這樣一個大姑娘家一直往船前跑的,那麼多護衛小廝的,也不知道避個嫌。”
七娘子一愣,忽然捧腹笑了起來,“哎呦媽呀,陸雲箏你這一本正緊的模樣是有多好笑。”
被七娘子這一嘲笑,六娘子麵子上掛不住了,便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你現在倒是不暈船了?”
七娘子拍了拍胸脯道,“我覺著暈船這件事兒勝在適應,你瞧我暈著暈著也就不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