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知道這性子不好,也知道沈聿白雖嘴上沒有說,可卻依然是心係著她的。但是她要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也要給沈聿白找個台階下,在吵架這件事兒上,她和沈聿白的性格太像,以至於兩人鬧到後來,雖然從未惡言相向,但各自心裏都是涼透了不想再多說半句無心的話。所以沈聿白的這一溫柔的擁抱,無疑是徹底瓦解了六娘子這兩個月來寒築在身上的那層無形的冰霜。
“對不起,子延……”在被六娘子反手圈住了脖子後,沈聿白愣得出了神,半晌才聽到六娘子哭哭啼啼的說道,“肚子裏的……我不知道肚子裏已經有孩子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沈聿白一驚,本是微沾著涼意的雙眸頃刻間染上了一層氤氳,“阿遙,你……”
“可我還是要見一見顧望之,無關兒女私情,我隻是想當麵問一問他,究竟為何要拿著沈家不放?”六娘子眼角沾著淚痕,雙眸澀澀,氣短胸悶,小小的啜泣惹的鼻尖紅暈成了一片,讓與她平視的沈聿白看的心中柔成了一汪湖水。
不過聽了她的話,沈聿白卻失笑道,“官場上的事兒,豈是你這樣隨口去問問就能問得出個所以然來的。”
“侯爺不懂。”六娘子淡淡的搖了搖頭,掙紮得從沈聿白的懷抱中跳落在了地上,然後歎氣道,“他若還是和我相熟的那個顧望之,那我總是可以問到我想知道的事兒的。官場上的事兒我不攪合,也自認沒這個能力,我要問他的是人心,是人情,這是侯爺不會問的。”六娘子說完以後,偏頭看著沈聿白道,“侯爺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吃味了?”
沈聿白尷尬的佯裝咳嗽了一聲,然後轉身道,“我幫你約在醉天閣,你覺得方便麼?”
醉天閣是宣城鶴山腳下的一處酒樓,據說裏麵的酒菜都奇貴無比,不過卻勝在環境上乘優雅有韻。宣城的很多文人雅士、貴胄權臣但凡有些什麼私事兒,隻會選擇兩個地方包場子,其中一個就是醉天閣。
“什麼時候?”
“時間你定。”
“明天成麼?”六娘子咬了一下唇小心試探的問道。
……
沈聿白沉默了片刻,抿著薄唇點了點頭道,“明天下午未時三刻,我送你過去。”
六娘子看了看他,然後微微的笑了笑算是欣然同意了沈聿白的提議。
“等你這個心結了了之後,我和你一起去一趟母親那兒,內宅的這些事兒,全都丟在母親那兒算什麼。”
沈聿白之後的這句話,引來了剛剛想轉身去鋪床的六娘子的錯愕,她回眸看著坐在桌邊的沈聿白,有些拿不準他此時說這句話的用意。
見六娘子驚訝的愣在了原地,沈聿白方才站起身道,“之前你小產坐月子,也總是要有人來幫一把的,母親說家不可亂,要代為管理,我也隻能勞煩她老人家一下了。而如今你身子也好齊了,太醫也說沒事兒了,藥也停了,那該忙的事兒也總要忙起來了。”
“母親那兒我本過兩日想去的,不過最近我瞧著幾個管事媽媽都往清懿閣跑,想著家室瑣碎,這兩個月確實也辛苦母親了,便也不能空著手去,難免讓母親笑話。”
“母親不計這些,你這心思也不用多花。”沈聿白淡淡的笑了笑,神色中卻有些難掩的晦澀和隱忍。
忽然間,窗外傳來了一陣呼嘯聲,緊接著滂沱大雨便是從天而降。豆大的雨點很快澆熄了初夏那微薄的暑氣,滴滴答答順簷而落的雨聲仿佛一曲高揚的琴音,奏出了節奏齊整的旋律。
六娘子驟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夏雨鬧的斂了神,隨即她便快步的走到了床邊,一邊用輕鬆的口吻讓沈聿白早些歇息,一邊動手將被褥平鋪在了床上。
不過說話間,她心裏卻有滿滿的好奇。
沈聿白從來不管內宅的事兒,就她所知,當時自己做小月子的時候,沈老夫人順手接過的內宅庶務也沒有過沈聿白的口眼。但眼下這是為什麼,他要特意和自己說讓她盡快的把侯府的庶務從清懿閣接過來呢?
六娘子一直都覺得,沈聿白和嫡母沈老夫人之間其實沒有太多的真摯情親,兩人的母子關係更像是被整個府邸的利益所捆綁在一起的。而如今沈聿白這麼說,是不是因為沈老夫人做了什麼在不經意中侵犯了沈聿白利益的事兒呢?
六娘子心裏泛起了陣陣漣漪,不免又偷偷的看了沈聿白幾眼,方才努力的壓下了心中那不斷往上冒的好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