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詡看到他一身又髒又破,額頭上還紅腫一片,皺了皺眉,問道:“怎麼搞得?”
伍封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剛一碰到腫塊,就疼得倒吸了口冷氣,一邊抹著臉,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沒事,我……我不小心……摔的!嗯,是摔的!”
蘇詡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道:“看來你還真是會摔,是摔到哪個土坑裏從頭滾到腳了嗎?也不知道清洗,若是被你娘知道……哼哼……”
伍封聞言,腦海裏稍加想象,就打了個冷戰,立刻打躬作揖地哀求道:“十七哥,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不都沒敢回去,就是怕我娘擔心,你就行行好,幫我保密一次,行不?”
蘇詡已經走到了他麵前,伍封一低頭,就被他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也不知他何時從哪裏摸出塊膏藥來,先是用快白布給他擦了擦頭,然後就簡單粗暴地將那黑乎乎的膏藥直接貼在了他的額頭上,伍封疼得呲牙咧嘴,卻也不敢叫出聲來,隻能咬著牙硬生生地忍著。
孫奕之聽著這兩人的對答,再看看蘇詡那張毫無表情的麵孔,腦中靈光一閃,終於知道這位讓樂澤都禮敬三分的軍醫是何來曆了。
吳國的王族來自周王室,是為姬姓,除此之外,吳國還有五大世家,世代為吳國上卿大夫,主掌民政、祭祀、農牧、軍政、司法,各有擅長,世代相傳。這五家,便是蘇、華、王孫、司、樂五姓世家。這五家與王族世代通婚,姻親關係錯綜複雜。由於當年公子光用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得位之後,對當初曾支持王僚的世家忌憚頗深,才會重用伍子胥和伯嚭等楚臣,徹底打破了世家壟斷朝堂的局麵。饒是如此,世家子弟因為百年來通婚聯姻,早已結成牢不可破的關係網,縱使君王有心,也無法徹底根除世家在朝中的力量。
就連伍子胥和伯禧入吳之後,雖官至左右相,但也免不了需要世家支持,便各自與世家聯姻。伍子胥如今的夫人便姓蘇,蘇夫人的母親廣陵公主乃是闔閭的姑姑,夫差的姑祖。如今蘇家的家主蘇素則是蘇夫人的兄長,現任職吳國司士,掌管糾察百官,任免賞罰,責權之大,僅次於三公。
蘇家這樣的大族,子弟無數,能讓蘇夫人都記住,跟伍封熟絡的,顯然不會是什麼旁支子弟。隻是不知為何堂堂蘇家子弟,會屈就於一個軍醫的職位,還肯紆尊降貴地前往清風山莊做個仵作。
“蘇兄……”孫奕之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把話說清楚,“此間屋中,乃是舍妹雅之。還望蘇兄能替我驗屍,若能找出線索,奕之感激不盡。不過……此事關係舍妹名聲,還望蘇兄……”
“在我眼裏,屍體就是屍體,不管姓甚名誰。”
蘇詡擺了擺手,依舊是毫無表情的棺材臉,冷冰冰地說道:“信,就驗,不信,就走。”
孫奕之被嗆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隻能無力地點點頭,伸手邀他入內。
蘇詡也毫不客氣,甩開伍封便大步朝那低矮陰暗的內室走去,孫奕之一開門,他便聞到了裏麵一股混雜著香料和鹹魚臭氣的味道,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又從袖中取出那塊蒙麵的白布戴上,方才走了進去。
孫奕之遲疑了一下,還是停在了門口,並沒有走進去。
他今天在清風山莊看了一天的屍體,其中有不少都是經由蘇詡的手驗屍,他的手段自是一清二楚,在看別人的屍體時他能做到冷靜,可如今裏麵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妹妹,他連看一眼,都會覺得心痛如絞,哪裏忍心親眼看著她死後還被人翻檢。
若能在清風山莊找到任何線索,他都不忍再讓人來碰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