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真的回到姑蘇時,城中的情形,與他們離開時,已然大不相同。
公子宓逃回了齊國,田靖遠卻死在了路上。
虎頭蛇尾的試劍大會,最後由燕國的聶然奪了魁首,卻不肯歸附吳王賬下。有十幾個江湖遊俠倒是願意留在吳國,可這與夫差當初的目標相差甚遠,尤其是齊楚幾國聯手,竟然勾結伍子胥害死了孫武,兵聖之死對吳國軍中的影響,遠遠超出了夫差的的想象。
伍子胥滿門抄斬,依然走漏了伍封兄妹。
可無論大街小巷,真假流言,都無人提及孫奕之。似乎根本沒人知道他當日闖入相國府,引起庚字營與王宮禁衛的火拚,救走了伍家兄妹,還剜走了伍子胥的雙眼……公然違背吳王之令,欺君罔上的孫奕之,居然根本無人提及。
反倒是有人說起前幾日清風山莊大祭,太子友代吳王親臨祭奠,一應祭禮都是由宮中使人安排。據說當日孫家唯一的男丁孫奕之為追殺公子宓報仇而遠赴齊國,兵聖的祭禮隻能由太子代辦。
雖然沒有孫家人,這場祭禮也辦得宏大氣派,姑蘇城的軍民十裏相送,滿城縞素,據說連吳王都為此齋戒七日,哀痛難當。
孫氏滿門哀榮,身後風光,不過如此。
聽到這些傳聞,青青忍不住捅了捅身邊漁夫打扮的孫奕之,好奇地問道:“你真的挖了伍子胥的眼睛?在哪兒?”
孫奕之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還問我?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沒了,我身上的東西,不都被你弄走了?”
“嗬嗬!”青青幹笑了一下,有些心虛。當時他滿身是血,衣服都破成布條了,她哪裏注意到有什麼布包有什麼眼睛,統統都是又髒又臭的破布爛衫,她能從裏麵找出錢袋就不錯了。
她果斷轉移話題,“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還能幫我進宮去找素錦要解藥嗎?”
兩人在島上那幾日,孫奕之已經將她日後的計劃套了個幹幹淨淨,自是知道她的打算,他原本想著借此機會挖出越國奸細將功贖罪,可看到她信賴的眼神,又不禁有些心軟,甚至後悔自己多嘴問那麼多幹嘛,若是不知道,或者不是從她這裏知道,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挖出那些毒瘤。可現在,知道的多了,反而束手束腳,左右為難。
“先進宮再說。”孫奕之左思右想,還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不知道夫差對他的處置決定之前,他還是先不要貿貿然現身,自家的祭禮是辦得盛大,可那些人看著風光的背後,卻沒人知道,屬於孫家的店鋪和莊子全都被人占了。他和青青前去查看時,原來孫家的幾個管事都不見了,門子雖然沒換,但看那惶惶然的神色,也知道其中有鬼。
花著他孫家的錢給孫家辦事,還博得禮賢下士的名聲,夫差這一手也玩得夠漂亮。
也正因為如此,孫奕之才沒有第一時間去聯絡太子友,而是悄然無聲地跟著青青潛入王宮。
身為前任吳王宮禁衛統領,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王宮的防禦情況,可看著青青跟回自己家似得輕車熟路,絲毫沒有半點敬畏謹慎之心,兩人順順當當潛入王宮,他心裏反倒不舒服起來。
畢竟,這裏曾經是他管轄的地界,如今被人踩得跟篩子似的,到處都是漏洞。
雖然知道,這世上像青青這樣的怪物隻怕也沒幾個,除了她之外,更沒人會自降身份來做這種事兒,可他還是有些慚愧,當初的防衛線和哨塔若是布局更合理一些,或許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讓她來去自如。
兩人從外城到內宮,一開始還是孫奕之帶路,可到了後來,進了館娃宮之後,孫奕之就不得不跟在青青的身後。所幸他一開始去禁衛休息處偷了身舊衣出來換上,跟她在宮中行走還能稍稍掩人耳目。
青青先去素錦上次住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沒看到她,想必是上次的事也嚇著了她,這次就沒那麼容易找到她了。
她稍加思索,就幹脆飛簷走壁,直奔施夷光的寢宮而去。
素錦就算再能躲,她身為施夷光身邊的大宮女,總不能不去侍奉主人,就算守株待兔,總能逮到她的行蹤。
孫奕之對她的“笨辦法”簡直無可奈何,可也沒別的法子,隻能跟著她一路行去,卻沒想到,剛進入館娃宮正殿的主梁,就聽到下麵傳來夫差的怒吼聲。
“廢物!廢物!統統都是一群廢物!孤讓你們做的是什麼?是斬草除根!現在孫家伍家都有人跑了,你們是不是想留著這些孽種十年八年之後再打回來?!”